（9）

我是忙昏了头，连自己的婚事都不在意，直至父母来信问，你的婚事何时办呀？还有班显扬都没给我们叫一声爹妈呢？这才恍然大悟。我照照镜子，依稀看到两根白发，自我解嘲：“我老了吗？没有！”

这些日子，我忙于建竖井的前期工作，什么用地审批呀，什么勘测设计呀，什么贷款呀，简直是太忙了，有的事并非一帆风顺，我是东跑西颠，有时不着家，班显扬怕是有一个星期见不着面了。有时采场闹瓦斯，他寸步不离哪里，甚至在井下办公。不是矿山女人，是体会不到走窑汉的辛苦。我最怕井下出事，最担心他磕着碰着，或许女人都是这样。再说，我们没正式结婚，甚至连记都没登呢？我家成了班显扬临时旅馆，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了。

对了，前几天，听说班显扬表妹找他，俩人到外面吃了一顿饭，分别时，他表妹哭了。女人吧，对感情的事太敏感，难道他有对象了。不会呀！我是了解他的。不过，这事叫甄子美看见了，她再添枝加叶，班显扬的形象就大打折扣了。

我越想越不得劲，甚至油然而生一股醋意。我心焦得很，忙打他的手机，手机关机了，我问调度。说他下井了。我一再叮嘱调度，班显扬升井叫他务必来电，有要事找他。

我从下午等到晚上，从晚上等到次日拂晓，气得我蒙起被睡起大觉了。我能睡得着吗？我脸没洗，头没梳，来矿找他。当我见到班显扬时，我顾不得那么多，竟然抱住了他。他连连说：“我的工装沾有煤沫，弄脏你衣服的。”我却说：“我是煤做的女人，这辈子不会离开煤矿，不会离开你。”费都见我这样，不知道是感慨，还是羡慕，他小声说：“我若娶上单姐这样的媳妇，算是我家祖坟冒青烟了。”

本来，我想拉着班显扬到餐馆好好改善一下。市土地局来电，叫我务必上午来一趟，商量有关征地事宜。我叹了一口气，很想亲班显扬一口，但我还是收敛了，拉住他的手，轻轻地说：“晚上回家吧，我给你烧几个小菜，好好犒劳你。”

上午，天晴朗朗的，一丝云儿都没有。

下午，一场特大暴雨不期而至，顿时，黄家窑四周一片汪洋。

我透过窗子，雨下个不停，此时，心焦意乱。我知道，黄家窑煤矿地势低凹，据说，曾淹过三次井。我想起了二毛，要不是那场大雨，他还不会丢掉性命呢？

我在家坐不住了，来回在屋里踱步，甚至打电话，询问井口进水了吗？还有班显扬在做什么？不知是信号不好，还是手机没电了，失掉了联系。

不能待雨歇我再回矿了。我驱车到黄家窑，车走到半道抛锚了，我冒着雨修车，身上全淋湿了，像个落汤鸡。我忿忿地骂道：“该死的车，你也会欺负人？”说着，我狠劲砸了一下车门。我费九年二虎之力，总算把车修好了。待我来到黄家窑，井下的矿工正在升井呢，我一看表，很想说，没到接班时间，怎么人都上来了，是井下透水了，还是发生什么意外。

这时荣远走到我身边，关切地问：“这么大的雨，站在外面做什么，看你衣服都湿了，快进屋吧？”我没有吱声，仍在寻觅着那个他。

荣远说：“单总，我是最后一个上来的，井下没有人了，你放心吧！”

我很想说，荣远呀，荣远，连我等谁都不晓，笨死了。

甄子美带着一把伞，跑到我身边，对我说：“姐，给你伞。”

我没有接，任凭雨浇得我透心凉。

还是甄子美聪明，她告诉我，班矿长去窑外的天沟去了。

“天沟！天沟！哪儿还有什么天沟，他去哪做什么？”我很焦急地问。

荣远接过我的话茬，他告诉我，去年，你在外地考察时，班矿长找来一支工程队，专门修建一条沟，即使再大的雨，山洪也不会直接灌到咱们矿井。

我这才明白天沟的用意。

当我换上衣服，调度来电：他告之我，李家窑被淹了，井下有25人，生死未卜。我惊魂未定，电话又打过来了，县安监局询问我们这里情况如何，是否被水淹了。

我说没事的。井下的人早上来了。

雨，还在下着，根本没有停歇的意思。我心里惦记班显扬，甚至骂他，你这个呆子，也不打个电话给我，你知道我心里有多急吗？

原来，班显扬带领十条壮汉，把住天沟，惟恐决口。

下山时，班显扬一不小心滑下了山坡，脚崴了，脸划破了，送到医院包扎去了。

怪不，他不来电话。

我急不可待，同荣远还有甄子美一起去医院探望。

瘦脸大夫摊开手，憾憾地说：“他说啥也不住院，非要回到矿上。”

我很想说，你这个拼命三郎，以矿为家，连命都不想要了。但话到嘴边，我没说什么？

当我们来到矿上，班显扬又跟矿工一起下井了。

我有些急了，操起电话找班显扬，接电话的人告诉他，他在采场呢？我很固执，非让他接电话不可。等了好一会儿，他气喘吁吁拿起听筒，“喂”了一声。

我再也控制不住感情的闸门，泪水奔涌而出，停了半晌，才说出仨儿字：“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