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散文:一篮干鱼
我家离渤海湾不远,平生爱吃鱼,尤喜干鱼,特更爱嗅烧鱼的味道。
好多年前,铁道兵在大兴安岭修铁路,生活艰苦,伙食单调。别说吃新鲜鱼,就连干鱼都看不到。
我是团里的测量兵,背着经纬仪(水平仪),扛着塔尺、花杆,整天在深山老林里转,给测点,打路桩,定标高。铁道线路附近的山山岭岭沟沟叉叉走了个遍。有一天,我们来到一条河边,老远就看到了一只小船,只见渔民手持钢叉,动作麻利,叉到了一条鱼又一条鱼。我连连竖起大拇指。河水那么急,船行得那么快,竟然能叉到鱼了,真是绝技呀。待到小船近我跟前,我瞪大眼睛,不禁唏嘘了一声,啊,那船是桦树皮做的,四五米长,一米宽!我很惋惜地对身边的战友说:“我要是有相机,非拍下这个场面不可!”还没等我话音落地,那只小船像箭似的飞流而下,我望着背影感叹不已。
又过了半个月,我们测量班来到翠岗。离线路不远是条河,河边有个黑脸汉子晾干鱼。见我们穿着绿军装,佩戴红领章,立刻撂下手中的活,看着我们眯眯笑。他问我说:“去年那年森林大火,要不是你们相助,我们屯子非叫大火给吞没了不可。”我笑笑说:“那是我们应该做的。”当时,不知我是好奇,还是我很想看看鱼。顺手拿起一条,那鱼很像鲈子鱼,身上有黑点,半斤多重。我左看右瞧,叫不上名。我就早听说过,冷水鱼,味鲜,好吃,但没品尝过。黑脸汉子用很不流利的汉语说:“这是细鳞鱼,非常好吃。”说着,他拎了个土篮子,装进了一些干鱼。我们刚走了几步,只听他在后边喊:“解放军同志,等一等!解放军同志,等一等!”以为他有啥事呢?我扭过头,停住了脚步,看他拎着一篮子鱼,急匆匆地朝我们走来。
“解放军同志,你们若是不嫌弃,把这些干鱼带回去。”黑脸汉子说着往我手递,我退了两步,连连摆手说:“我们不能要,谢谢你了。”他目送我们很远,我仍看见他挥着手......
再后来,我们又转到个新地方,那段线路地形复杂,又是险峰峻岭,又有喘急的河流。由于离驻地远,我们测量班在离河不远的地方安营扎寨。时令初秋,天下着雨,山陡路滑,我们只好雨休了。正当我们胡扯六拉时,突然进来一条汉子,闯进我们的帐篷里。他抖了抖蓑衣上的雨水,放下满篮子干鱼,用手抹了一把脸上汗水,气喘吁吁地说:“同志,我找了你们半天,原来你们藏到这里。”他说的没差,我们的驻地,选择离测点近,又要考虑人身安全,一般人很难发现。我连忙递给他一条毛巾,他边擦脸上的雨水,边说:“你们在这里,生活很苦,送点干鱼给你们,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我怔住了,部队有纪律,绝不能动老百姓一针一线,何况他们送来的是干鱼,我们更不能收了。便对他说:“我们不能收呀,但要谢谢你了。”他听我这么说,沉下了脸,心情非常不悦,嘴唇颤动着,眼睛瞪得老大,很是生气。
“你,你们瞧不起我们少数民族?”说着,他把土篮子摔到地上,呼呼喘着粗气。当时,我左右为难,接下吗?那是违纪的。我们出发前,首长有话,绝不能违反纪律。不接吗?愧待老乡的一片心意,我是两手捧刺猬——拿不起,放不下。没办法,我从兜里掏出5元钱给他,他随手扔了过来,很显然,是嫌我瞧不起他了。这下子,我更为难了,看看身旁的战友,意思说,你们给我支个招呀!没等大家反映过来,那个汉子转身要走。这时,我拽住了他,先是递了颗烟,又倒了一怀白开水。烟没等他抽完,起身告辞,我怎能叫他这样走呢?
突然发现板铺上有五瓶白酒,我灵机一动,将篮子里的干鱼倒出来,再装上那五瓶酒,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吧!
那个汉子看了看篮子里的酒,糙脸绽开了笑容,他握住我的手,没有说话,直门点头。他挎着土篮子,回首冲着我笑。
临做晚饭时,干鱼还没有泡好呢?馋得大家直流涎水。
我拿起6条干鱼,每条干鱼穿上树枝,在灶前烤着,顿时,帐篷弥漫着一股股鱼香。我们做的大米饭,就着干鱼,吃得那么香甜。我问战友们:“怎么样?烤鱼好吃吗?”小不点看着我,很幽默地说:“嘿嘿,若是喝上两口酒,那是何等的滋味?”
我没有吱声,仍沉浸在鱼香的幸福之中。
往事过去了几十年。在城里住的我,每每去早市,偏偏买上几条干鱼烤着吃,家人说:“你是放着鲜鱼不吃,吃干鱼,真够格色的。”他们哪里知道,我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仍回想那一篮子干鱼,那个少数民族的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