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二）

二毛走了，走得很匆忙，连个交代都没有。

我站在窑口前，茫然无措，欲哭无泪。很想说，苍天呀，太无情了，留下我一个女人，今后就让我一个人走这人生路吗？还有黄二毛，你这个坏人，你就把这么个烂摊子甩给我，我怎么应付得了？

做窑本就是男人的事，我以前跟黄二毛念叨要当窑主，那也不过是嘴上一说。现在真落到了我头上，我一个女人家，要经验没经验，要体力没体力，先不说能不能赚钱，弄得不好，家底都要全部搭上。每每想到这里，没着没落的，我冲着太阳老爷发呆，任凭汗水在脸颊上肆意流淌。

 

从工棚里传出一阵阵吵嚷声：“这窑没法干了，如果再下大雨，没有拦河坝，还会淹井的。我们可不做水鬼！”我听到“水鬼”两个字，心里格登一下。我假装镇静，拢了拢乌黑的长发，缓缓地走进了工棚。

“你们在议论什么呢？”我明知故问。

“筑坝，拦水患。”有人应了一句。

我看了看班显扬，意思是你觉得呢。

班显扬有点踌躇，但他思虑再三，还是亮出了自己的看法：“我也是认为，现在这个情况，一是筑坝拦水，防水患；二是组织人员恢复生产。”

我心里在说：班显扬啊，班显扬，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筑坝拦水，钱从哪来？好吧，这样一重又一重的困难，就这样向我呼啸而来了，而且，我也能预见到，今后这些困难也许就成为我生命中的主旋律了。

“嫂子？”班显扬喊我，

我回过神来：“按说，这两件事都很重要，可是窑里的基本状况你也晓得，我手头很紧，别说筑坝拦水，就连恢复生产都很困难。”

大家都默然，屋子里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我扫了汉子们一眼：“你们有什么看法，都说说吧。”

 红脸汉子“嚯”地站了起来，对我说：“要想人身安全有保障，非筑拦洪坝不可！”其余的人也都附和：“是啊，老婆孩子还天天盼着咱安稳回家。”“这黄家窑，要是真干不下去，我们也就别家去了。”

一下子大家的情绪都很激动，场面也有点失控。

我站在屋子中间：“大家听我说，大家先冷静一下，该解决的问题我都会一一解决...”

安抚并不起作用，我看这个情况再讲下去也是白搭，只好跟班显扬说：“夏天蚊子多，每人发一顶蚊帐，适当改善一下生活，你把复产的情况安排一下，完了来一趟我办公室。”然后逃也似的出了这间屋子。

我听见班显扬在屋子里突然声音就大了起来：“好了！无论怎么样，嫂子现在这种状况，我们不能看她热闹，现在一部分人下井排水，清理巷道；一部分人抢修冲毁的路，为小窑恢复生产做准备。”

 

回到办公室，我躺在椅子上：是啊，二毛的悲剧摆在眼前，我没了男人，不能再让别的家庭经历我这样的痛苦。虽然刚刚当着大家的面我没有承诺什么，但是我知道自己，一定会尽力去做到。

班显扬在门外，半天也没有推开我的房门。

我有气无力：“在外面站着干嘛？进来吧！”

班显扬轻轻推开了我的房门，连看都不敢看我一眼。

我看着他：“班显扬，现在我一个人要把这个窑撑起来，困难你是知道的，你是要帮我的啊！”

“嫂子，我，我。”班显扬脸涨得通红，半晌说不了一句话。我看着他磕磕巴巴的样子，想起刚才的事，突然有点生气。

“班显扬，关键时刻你还真会给我捅篓子。是要筑坝拦水，是要保障安全，但是你当着大家的面这么直愣愣地给我提出来，让我下不来台。窑里这会什么状况你很清楚，就算我现在当着大家的面承诺了，将来我做不到怎么办？你有没有考虑我的处境。”我越说越来火，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呼呼喘着粗气。

班显扬给我倒一杯水，还是一口一个窑主地叫着。我没好气：“我没有名字呀？我叫单梨宏，没钱筑坝拦水，这个窑主这会我也不敢当！”

无论我怎么发脾气，班显扬倒是很有修养的，搬来一张椅子坐在我对面，跟我说起恢复生产的计划。因为先前不掌握财政大权，我并不清楚家底到底有多少。但是我也很清楚，一下子又筑坝又恢复生产，黄家窑要拿出这么多钱肯定有困难。

这是一盘残棋，黄家窑能不能起死回生，靠我单枪匹马是不行的，必须有四梁八柱撑着，原有的当家的，一个也不能少，钱的事还得问财务老总甄子美。

我看了看班显扬，跟他说：“你先去忙你的吧，把甄子美叫过来。”

 

甄子美连喊我了两声，我都没听着。自从出事以后，我很容易走神。

“单矿长。”我一愣，看了甄子美一眼，很客气地说：“哦，别那么叫，你以后就叫我单姐好了，我比你也大不了几岁。”

她跟我交代情况：“帐上钱不多了，煤款催不上来，电业局催缴电费，矿工们闹着要开工资，但是现在购买原材料的钱都没有了。”

我听着听着，心里像倒海翻江一样。我打断她的话，问：“到底还有多少钱？”

“58万2。”

“缺口怎么办，按这样的情况，以前是怎么处理的？”我问她。

甄子美说：“贷款，以解燃眉之急。”

“这样吧，麻烦你跑一趟银行，贷二百万。”我发话了。

甄子美眨了眨秀眼，扑哧一声笑了，“我说单姐呀，小窑复产，有个百八十万就够了，怎么要贷二百万？”我告诉她，还要筑拦河坝，至少也得百八十万的。她没吭气，走了。我知道她想什么，一百万都难贷呀，何况是二百万？

 

好几天，我都在地面转悠，去了绞车房，灯房子，还有材料场。不知是累了，还是心焦，反正浑身不自在。在我心里，黄家窑恢复生产，底气不足。

正在办公室喝水，或许班显扬有急事，风风火火推门进来了。

我想着好几天都没看见他人了，我说：“这两天，你连个人影都没有，井下恢复的如何？淤泥清除了吗？何时能开工？”一串连珠炮，班显扬有点猝不及防。他红着脸说：“至少还得半个月。”他抬头瞅了瞅我：“筑拦洪坝的事定下来了，资金到帐了没？到了才能施工。”

 说话间，甄子美很不悦地推开我的房门，嘴噘得能拴住一头驴，不用问，肯定吃了闭门羹。看来我该出马了，否则，贷款的事是办不成的。

见班显扬也在，甄子美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凭着女人的直觉，我想她是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