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爱挑错的男孩
周五的上午,阳光金灿灿的。
第四节课,是语文。老师学识渊博,据说她是“鲁迅通”。鲁迅好多作品她都能倒背如流,又在报刊上发表过多篇论文。她非常喜欢《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她兴致很高,声情并茂地背诵着,仿佛把同学们带到了鲁迅的故乡,陶醉于“百草园”的鸟语花香之中,当念至“费了半天力,促住的不过三四只”时,突然,前面第一排座留着平头的男孩喊了声“报告”,犹如一瓢凉水浇灭了老师雅兴,同学们的眼睛也随之聚集在男孩身上。
男孩有一号:“爱挑错”,非但挑爸爸妈妈的,连老师都不例外。在同学们眼里,他是个“骄傲王子”。老师问:“你有什么事吗?”平头男孩嘴角扯着淡淡的笑,“老师,不是‘促’住,而是(捉)住。”立马,老师的脸,浓云密布。她从讲台上下来,走到平头男孩身边,指着课文问:“我念错了吗?”
“你没念错,是书印错了?”平头非常自信地说。老师是大学中文系毕业,教她的老师也都是这样念的,她执教快30年了,都是这样念的,没有哪个同学说我读的不对。“你说说,到底是读音不对,还是念错了字?”平头男孩眼里闪着光亮,难得有机会跟老师探讨这个问题。他再一次纠正说:“应把“促”读成“捉”。
语文老师踅到了讲台,在黑板上重重地写了个“促”,再画一横线,又写了个“捉”,她提高音量说:“差不离七八十年了,都是这样读的。”说到这,她看看了平头男孩,“这篇课文,是鲁迅的华章之一,据说又经本人校对过,哪会出这样的错呢?”老师说到这里,教室里一片骚动。显然,是平头男孩搅了同学们的兴致,又有无理取闹之嫌。好端端的一堂语文课,被这个插曲搞得一团粥。
回到家里,平头男孩从书橱里挑出刊载《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的书籍,放到桌子上,摆在椅子上,连地板上都堆着书。他一一做了对照,仿佛都出自一台印刷机,根本找不出“捉”字的影子,难道鲁迅先生是这样写的吗?他怔怔地捧着书,连在图书馆上班的妈妈回来都不晓。
“啊呀呀,臭小子,你找什么呢?!”妈妈惊疑地问。
平头男孩像抓到一棵救命稻草,问起妈妈来了,“你说鲁迅作品会不会出错?”妈妈抚摸着他的头,没做作答,只是笑。
平头男孩挪开妈妈的手,指着画了红杠杠的这句话问:“这里头有错字没有?”妈妈很认真地看了一遍又一遍,也没找出这句话的任何破绽。妈妈沉思了一会儿,说:“这篇文章发表在1926年,至今快有百年的历史了,各种版本都是这样写的,没错。”
平头男孩如同吃了一闷棍,连他妈妈都这样看,气得他像发疯了一样,将几十本书籍统统扔到地上,像跟谁打架一样,蹲在地上呼呼喘着粗气。
次日上学,同桌玲玲故意羞平头男孩,阴阳怪气地问:“我说大研究,回家翻书了吧,答案找出来了吗?”他嘴笨,不是玲玲的对手,他咬着厚嘴唇,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一晃儿,又到了暑假。
平头男孩无意中又翻到了《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这篇文章,那个“促”字,简直成了他眼中钉,肉中刺,咋看都不顺眼,他嘴里嘀咕:准是印错了!准是印错了!理,倒是这个理,但他没有足够的证据。
这个暑假,平头男孩成了图书馆的常客,几乎天天泡在阅览室里,一天,二天,三天……半个月过去了,仍一无所获。
这天气温高达40℃,酷热难捱,平头男孩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再一次光顾“百草园”,……油蛉在这里低唱,蟋蟀们在这里弹琴。翻开断砖来,有时会遇见蜈蚣,还有斑蝥,倘若用手指捺住它的脊梁,便会拍的一声,从后窍喷出一阵烟雾。……冬天的百草园,这是荒园,人迹罕至,所以不相宜,只好来捕鸟,明明见它们进去了,拉了绳,跑去一看,却什么都没有,费了半天力,促住的不过三四只……
“不是‘促’住?而是‘捉’住?”平头男孩的话好像把酣睡多年的鲁迅先生给吵醒了,“刚才你在说什么?”平头男孩抬眼一看,这不是鲁迅先生吗,他穿着一件灰色长衫,手里拿着一本《莽原》杂志,笑眯眯地向他走来。
他有些局促不安,话音如蚊:“《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有个字搞错了?本应是‘捉’,却印成‘促’了?一直错了几十年……”
鲁迅先生感到意外和震惊,他半信半疑地问:“果真有这么回事吗?”
平头男孩递给鲁迅先生几本书,鲁迅先生一本一本地看,从他的表情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了,“怎么会是这样呢?!怎么会是这样呢?!”
说着,鲁迅先生将那本发表于一九二六年十月十日《莽原》半月刊第一卷第十九期的刊物递给平头男孩,当他翻到那一页,果真是“捉”字。对先生说:“原刊没有错,准是校对环节出了毛病!”
“谢谢你,平头男孩!”鲁迅先生抚摸着他的头夸奖着说。
因为平头男孩的执著,使得这篇美文,一个错了几十年的字得以纠正,重见了阳光,他脸上绽开灿烂笑容,像林中的小鸟一样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