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俩(转载)
老王再有半年就要退休了,渐渐地人们发现,他的举止变得有些怪怪的。总是低着头在地上踅摸着什么,再有就是像思想家一样沉思。
哎,老头儿,琢磨啥国家大事呢?有人笑嘻嘻地晃晃他的眼神,透着亲切。
老王反倒问对方,你哪年上班的来着?
你个老头呀,要改行当警察咋的,都问了八遍了,比你差远了,你是元老是老功臣呢。话语间倒也心悦诚服。
唉,老喽。倘若对方是岁数稍长些的,他就会意味深长地加一句,当年要不是摊着这么好的单位,老伴儿一准儿没了,想想那时候,再看看现在……唉!
其实,老王现在已经没有岗位了。按惯例,退休前半年左右就不再负责具体的工作,来或者不来,已无所谓。老王却一如既往地来。老王无儿无女,老伴常年卧病在床,只有徒弟时不时地跟他亲近亲近。
徒弟李平是个队长,最近单位效益不好令他格外的郁闷。连走路都一改往日的挺胸抬头,塌着腰一颤一颤的,像只大虾米。
老王双手拄着铁锹,喊,李平,你要是同意,我一天就能把这里开成菜地。草丛中传出人声,李队长被吓了一跳,抬头见是师傅老王,紧绷的脸上露出笑容,赶紧过来叫师傅。
那个项目还没着落?李平点头不语。
李平重重叹口气,沮丧地说,下月大家只能发80%的工资了。
这么严重?!王师傅吃惊地问。
我的好师傅哎,您还有心情干这些没用的活儿,现在形势逼人啊!
不说是暂时的困难吗?
暂时?给您说实话,下半年不会有太大起色。李平见师傅脸色沉郁,忙安慰老头儿,师傅,你放心,一分钱也不会影响您的退休金。
屁话!然后指着李平,你们这些领导们啊!唉!
师傅,您在这大院子里干了一辈子了,让您说,还有比现在这帮人素质低的吗,别的不说,每月的电费水费高的邪乎,水是长流水,灯是长明灯,再说生产用料,浪费惊人,就是一座金山,也搁不住这么败!
王师傅用鼻子哼了一声,别净说下边,你们天天吃呀喝呀的,当底下都是瞎子呀!
师傅您可冤死我了,就拿这批活来说,没有我被灌到桌底下,就签不了这个合同。
妈的,这帮兔崽子。老王双眼冒火咬着牙骂,然后沉默,除了沉默就是叹气。好久才幽幽地说,你说的也在理,这短短两个月,我就从犄角旮旯捡了半抽屉的螺钉螺栓啥的。
还要再加大处罚力度,要不不长记性!李平有点气急败坏。
老王厌恶地瞅了李平一眼,整天罚字不离嘴,管用了吗。工资扣光,你这是逼着人们到你家吃饭,为什么就不能叫人们从心里服呢!
话不投机,李平怔了片刻,找借口离开。老王冲着他背影喊,打铁还得自身硬!
欢送会是在车间开的。不少人啧啧羡慕,说退了休就旱涝保收了,单位前景堪忧啊。老王满脸酡红,像刚喝了酒。李队长很冲动地打开了老王的柜子,端出一个破抽屉,里头是簇新的满满的镀锌的螺钉螺栓垫片,沉甸甸闪着银白色的光芒。
不到两个月,我师傅就在厂区和工地捡了这么多的东西,这是我们的血汗呐,同志们!
四下人声骚动。老王猛地端起抽屉,大步流星来到旁边的车库,咣当往那辆崭新的小车旁一蹾,然后冲着李平嚷,李队长,只要你保证不开这辆车,你让干嘛大家绝无二话!你敢不敢立个保证。
有啥不敢,击掌为誓。师徒二人像两个酒徒,面红耳赤的。随着啪啪啪三声脆响,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