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欧阳山的家，并不特殊，仍居矿工新村之中。

这不，大胡子来了三趟，都没见着欧阳山的影儿。

又是个礼拜天，大胡子休班。他又来找欧阳山。开门的是明月。大胡子认识她，去年参加安全培训时，听她讲过课。

“咦！你找他有什么事吗？”明月态度和蔼地问。

没等应答，大胡子一顿咳嗽，停了半天，才说出了一句：“医院不给我定矽肺，我找他给我做主，！”明月很想说，你找错门了，我们家又不是医院，再说，定矽肺的事，你找医生呀！话到嘴边，咽了回去。她倒了一杯水，递到大胡子跟前，“有话慢慢说。”

大胡子从兜里掏出一迭子病志，递给明月，愤怒地说：“大姐，你看我的病志，总共复查了五次，非但没定上矽肺，反而说我泡蘑菇。”

或许，大胡子喘不上气来，脸憋得通红，一声接一声咳嗽，空空响，像打夯声。

看到大胡子痛苦不堪的样子，明月很理解农民工难处，很想助他一臂之力。

大胡子来矿七八年了，算是老下窑的。钱没挣多少，落下一身病。他是上有老，下有小。如果连井都下不了，拿啥来养活老婆孩子呀！

“你是采掘工吗？”明月问。
“唉！我干了三年掘进，挖了四年煤。反正我没脱离采掘。”大胡子说完，又是一通咳嗽。明月听到咳嗽声，好像听到欧阳山的咳嗽一样。就劝说：“你的病会有结果的！”

左等不来，右等不到，大胡子有点坐不住了，对明月说：“大姐，我把病志放这儿，欧阳局长回来，请他看看，像我这样的，能不能定上矽肺。”说完，抬腿要走。

正在这时，欧阳山带着一身疲惫推开了房门，见是大胡子，怔住了。忽然想起来了，“你不是马老蔫采煤队的吗？你叫李，李凤柱！”

大胡子连连点头。

“你们队像你这样的有多少？”欧阳山问

“不多。有四五个，但都没有我这么重。”

“你们村来了多少人，大约八九个，仅剩我们仨儿！”

“这样吧，你给队里请个假，到县里医院做个检查！”

又过了一个礼拜，欧阳山没有食言，带大胡子到县医院做了检查，初步定为矽肺病。为慎重起见，隔了半个月，再去复查一次。

大胡子的事，引起欧阳山的高度重视，宏阳市有3万多农民工在煤矿挖煤，这还不包括半路不干的农民工，不知他们中有多少患上了职业病。

欧阳山回到家里，明月问他：“大胡子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出来了，是矽肺病。”欧阳山脸色凝重地说。

“黄矿长不骂你，就你是救世主，开了这个口子，矿上得花上一大笔资金！”明月自言自语地说。

“嗯！我宁愿挨骂，也不能叫农民工受苦受罪。”欧阳山说。

果真如此，红河矿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黄奇是识事物的，很快想通了。以前，由于矿上重视不够，掘进队存在干打眼现象。近几年，掘进队用上了湿式凿岩不说，有的队还用上大型掘进机，一次成巷，工人再不吃岩粉了。

大胡子被定成矽肺病没两天，红河矿发出了通告：对所有采掘工进行矽肺病检查。

欧阳山的用意是，不言而喻。

县里50家小煤窑的农民工，还有在小煤窑干过的农民工都列为身体检查对象。

宏阳县带了个头。

宏阳市咋办？

欧阳山是市安监局长，不光宏阳县这样做，全市也应效法，凡涉及粉尘及有毒有害岗位的农民工都要进行一次身体检查，凡定上矽肺病的，按国家规定办，不能简单了事。

前几年，欧阳山提出给农民工入“三险”，这次又抓农民工矽肺病的普查与防治。

或许，欧阳山开了这个口子，等于从小煤窑老板兜里掏钱，为农民工治病，有人骂他是出风头，显大眼。连明月都听到了这样的闲言碎语。甚至是威胁警告。

这还不算，有人竟然往他家门上、墙上涂黑。一连搞了两次。

欧阳山走的正，行的正。自然不怕打击陷害。他家人缘好，谁来捣蛋，连左邻右舍都来保护他家。他听说后，无限感慨，我所办的事，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大家，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过后，欧阳山亲属劝他搬到城里住。

他“嘿嘿”一笑，说：“我工作重点在基层，我的家也和矿工做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