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散文:暖暖亮亮的窝
我调离了北票煤矿十几年,但我没断跟师傅联系。我知道,他最大的心事,就是搬出“劳工房”(日伪时期修建的房子)。他苦苦地等,一年一年地盼,结果是水中捞月一场空。
仲秋的一天,我突然接到师傅电话,说他分到一户两室新楼房,定于9月18日乔迁。听到这个消息,我像小孩子那样高兴,心比吃蜜还要甜。
我师傅的父亲是从关里抓劳工来到北票煤矿。一辈子没离开漆黑漆黑的井巷,没离开那个“劳工房”。后来师傅初中毕业,继承父业,当上了采煤工。连他们两个儿子都是下窑的,称得上是“矿工世家”。然而,他一直住在劳工房里。或许,我在矿上工作了多年,对“劳工房”太了解了。房子又矮又窄,没有巴掌大,又是对面屋,进屋便是炕,别说摆放家具,就连人都转不开磨磨。五六口人挤在一铺火炕上,横躺竖卧。夏天闷热难捱,赶上雨天,外面大下,屋里小下;冬天墙上挂满了冰霜。街道狭窄肮脏,厕所附近垃圾,堆积如山。像这样的房子有很多户。
按说,这样的房子早该搬迁。谁知,这是个风烛残年的老矿,为焕发青春,竟然把职工盖房子的钱都用在矿井改造上。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他们依靠自力更生的精神,勒紧裤腰带,开凿了我国第一座近千米竖井。每年多为国家生产百万吨优质煤炭。别说父辈们感到无尚荣光,连矿工家属都感到非常自豪。我想,我们的矿工是多么伟大,他们先国家后小家,仍然住在闷热低矮窄小的房子里生活,难道他们不想住上宽敞明亮的楼房吗?想呀,连做梦都想,师傅看到漂亮的住宅,眼睛都是亮的,羡慕得不得了。可是,他们手中没有多余的钱,买楼房对他们来说是一种梦想,更是一种希望。他们只好带着这种美好的愿望,一年一年地盼,甚至是望眼欲穿。
然而,城市中有的楼房,没住上几年或十几年拆了重盖。而师傅家的房子依然如故。劳工房经历了新旧两重天呀!有七十多年历史,算是世上最坚固的房子了吧!劳工房先后动过几次大“手术”,先说墙吧,原是半石头半土的,后来,重新砌上砖,房盖揭开了,重新换上木板,铺上油毡纸。然而,房子太矮了,院外高,院内低,遇上雨天,门口则垒成坝,以防雨水进屋。矿领导心知肚明,可是,那不是一家两家,而是一两千户。尽管矿上资金紧张,但也盖新居。由于资金有限,盖不了几幢,如果等矿上解决住房问题,或许要等上几十年甚至是一个世纪。
二十世纪末期,我所在的老矿改制了,由国企变成私营。矿工住房问题搁浅了,无人问津了,像我师傅家这样的“劳工房”,何时能够动迁。假如政府不想办法解决,像我师傅这样的老矿工仍然住着这样的房子。我每每回“娘家”,看到山坡上那一排排破烂不堪的劳工房,与城里的高楼大厦,成了鲜明的对照,心里隐隐作痛,稍有同情心的人,看到这样居住条件,都会不约而同地发出感叹,潸然泪下,怎能会是这样,是埋怨,还是气恼,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如今,劳工房搬迁了,对于老矿工来说,是天大的喜事。我曾打电话问过我师傅。他感情激动地告诉我:“我准备迁进了新居,你两个侄小子,各有一套。”说到这里,我打断师傅的话,问了一句,那房钱是如何解决的。师傅明显底气十足,听了我的问话,说:“是这样的,拆一平方米旧房,还一平方米新房,不收差价;标准内增加面积,每平方米只交楼房造价的50%,即600元至800元。对特殊困难家庭,由政府出资建设小户型回迁房。”老伴见我眉飞色舞的样子,凑近我的身边,悄悄地问:“师傅家有啥美事了?”连我都差点跳起来“傅准备乔迁新居了,基本是政府出资,如今,老矿工也抖起来了!,真是拨开乌云见青天,多年的梦想终于得以实现”。
师傅搬家那天,我风尘仆仆地回到魂牵梦绕的第二故乡。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我看到那一排排鳞次栉比的楼群,还有整齐的街道,真是翻天覆地的变化。我还没等到师傅家,半路遇见几个老伙计,他们指着楼群感慨万千地说:“还是党的政策好,要不,像我这样的老窑民怎会住上这暖暖亮亮的窝。”看着看着,我禁不住泪如泉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