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阳光温和的冬日早上，晨晓驾着车，吹着口哨，心情愉快地行驶在前往公司的路上。

　　他把车靠在公园转角的马路边，在一家小吃部要了两张韭菜馅饼，以及一份装在密封塑料杯里、热得烫手的豆浆。打开车门，他把早餐扔在副驾座位上，继续保持着在阳光明媚的黎明醒来的那份独有的惬意心情上路。

　　这是晨晓多年不变的习惯——早上七点准时起床，十分钟时间搞定个人卫生，到地下停车场用遥控器打开车门，干净利落地跃上座驾，吹口哨，迎着朝阳上班，在公园转角位置停车，吃临街小店那味道如同母亲生前亲手烙制的韭菜馅饼，喝热豆浆……一切均在八点钟之前完成，八点以后，他将西装笔挺地走进西奥中心A座大厦的升降电梯。他是大厦七至十五层的广告装饰公司总经理，而公司的董事长，是他的外公。

　　不过这一天，他的命运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改变。起因是他手中的韭菜馅饼油水过于充足，滴在了他昂贵的西装前襟上。他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去取抽屉里的毛巾，难免忘记关注前方路况，结果车子右前轮骑上了路缘石，在两秒钟剧烈的颠簸中，他一头撞在挡风玻璃上，失去了知觉。只有装在杯子里的豆浆依旧温热，顺着插在杯中的吸管流出来，滴答、滴答落在副驾位置的脚踏毯上。

　　我们暂且不关注晨晓受伤的情况。在世界各地星罗棋布的交通线路上，每天都在发生一起又一起交通事故，与那些惨烈的血腥场面相比，这个冬日清晨的一点小小波澜算不得什么。甚至，同样吃着油条或者煎饼果子的上班一族碰巧路过此地，只要不耽误他们按时点名，恐怕也会冷漠得连拨打120的冲动都不产生。

　　此刻，我们想描述一下发生在沈大高速公路上的另一起事故。

　　大货司机开了一整夜车，此时，朝阳正从东边的山脉背后缓缓探出半张火红的脸。他打开车窗，让新鲜空气进入车内，与收音机里轻柔的音乐混合，以驱散一夜的疲惫。要到大连了，海风在不远处拂动，他似乎已经嗅到一丝咸腥的味道。

　　他取出背包里出发前在超市购买的汉堡，准备在熹微的晨光中大快朵颐。可事故往往如此，因食物而分散的注意力给他惹了大麻烦——他无意中扭动了一下方向盘，车子直撞向高速公路的中央隔离带，将铁制栅栏掀到半空。在另一侧车道上反向行驶的小轿车如同玩捉迷藏游戏的孩子，可怜兮兮钻进了大货车底部。

　　他哆哆嗦嗦打开车门，趴在柏油路面上朝车底望去。小轿车成了被压扁的盒子，盒子里有比海风更加咸腥的血液流下来。破碎的玻璃窗内，一对中年夫妇扭曲的、被鲜血蒙蔽的脸蓦然闯进他的视线。

　　噫!为什么这两张面孔如此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男人双眼紧闭，似乎已经停止了呼吸。女人嘴唇蠕动，发出微弱的声音，“儿子，告诉我儿子……”

　　他的精神一下子崩溃了。他久久跪在空旷、灰色的沈大高速上，发出撕心裂肺地呼喊，“救命!快来救人呀!”

　　好了，是时候让晨晓从昏迷中苏醒了。他一边扶正歪在副驾座位上的豆浆，一边揉着撞肿的额头，回忆起在短暂的昏迷中出现在潜意识里的车祸。他蓦然想起摆在卧室里已逝多年的双亲照片，啊，他们不正是躺在被挤扁的小轿车里，鲜血淋漓的中年夫妇吗?

　　“儿子，告诉我儿子……”妈妈当年在发生车祸时，到底要告诉自己什么呢?是“我爱你!”?还是要给自己一个启示——多年以后的某一天，你会以同样的方式撞在街角的路灯杆上?

　　交警冲晨晓挥挥手，他缓缓把车从人行道上倒下来。继而，他拨通外公的电话。“我出了一点小事故，上午不来公司了。放心，我自己能处理好。明白，我记得您的话，一定会注意安全。”

　　挂了外公电话，晨晓喃喃自语：“爸、妈，无论你们想对我说什么都好，请放心，从今往后我会照顾好自己。我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