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口子居家过日子,磕磕碰碰是常事。
蓝秀和来文也经常吵架,有时候吵起来还特别凶,好像有着深仇大恨,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其实说出来,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是陈谷子烂芝麻的旧事。但事赶到气头上,谁也不想示弱,谁也不想后退。往常,都是蓝秀思前虑后,后退一步,息事宁人。这次,却忍无可忍,和来文当面鼓对面罗地杠上了。
蓝秀说:你走,走了就甭回来!
好,那你跟孩子过吧!来文气急败坏地摔了一个碗,人在门口一闪,气倔倔地上班走了。
看着远去的男人,蓝秀有种鞭长莫及、无处发力的感觉。男人都走了,她还能怎么样?像泼妇一样撵着、拽着,不给一个说法抑或理由便纠缠不休?这种不可理喻的方式,她做不出,也学不来。不说,不吵,又咽不下这口气。这才结婚几年,夫妻感情竟成了这样。这一刻,蓝秀把自己的思维梳理得好长好长,从相识相知,到结婚生子,从激情澎湃,到日渐平淡。蓝秀不知道是来文粗鲁还是自己的忍让,让生活成了一边倒。蓝秀没有工作。不仅仅是蓝秀,煤矿很多家属都没工作。她们属于游离于煤矿边沿又依靠煤矿生活的一伙特殊群体。她们对待男人的斥责,除了忍让还是忍让。
蓝秀知道矿井采掘衔接紧张,作为掘进组长的来文肯定上头。每日进尺上不去,影响月度进尺。月度任务完不成,连挂工资收入。话又回来,心情再不好也不能向她使呀?她是没工作,但侍候老的,拉扯小的,上街买菜,回家做饭,也不清闲。一天下来,也累得够呛。倍感委屈的蓝秀,内心聚集的愤懑像弹簧一样反弹起来:你经常抱怨我是啥意思?是我没有尽到责任,还是你看到我就烦?蓝秀的责问,让来文愣了一愣,他没想到蓝秀会给他来这么一手:我天天上班累的要死要活,难道就不能发几句牢骚?蓝秀说:你心里舒坦了,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你一句,我一句,话不投机半句多,俩人便杠上了。
来文走了,蓝秀的心却莫名的跳了一下:来文这头倔驴想不开怎么办?
煤矿最忌讳带着思想情绪下井。井下水、火、瓦斯、煤尘、顶板等事故隐患无处不在,一不小心,就可能悔恨终生。这事也不是没有。前几年,春花和二丑吵架。二丑堵气上班下了井,当班在井下出了事,腰部以下失去了知觉。高位截瘫。春花那个哭哟,一口气没不来,晕了过去。对于她们这种特殊的群体而言,男人就是家里的顶梁柱,男人要有一个三长两短,就等于被剥夺了幸福。春花那活生生的先例,让蓝秀再也顾不上收拾摔碎的碗片了,急匆匆地往厂里跑去:不行,我得阻止他下井。
单位值班区长老袁,把脑袋拍了一下,又拍了一下,说:来文是上班了。
但对于来文有没有下井,老袁却印象模糊,嚅着嘴唇说:好像下了。煤矿工人,上班不下井,还能干啥?
坏了!蓝秀这会儿也顾不上家丑不可外扬了,把他们吵架的事说了。老袁听了,心也悬了起来:现在安全抓的正紧,节骨眼儿上绝对不能出事。老袁将电话打到井下掘进工作面,拨通了,却没人接。连拨了七八遍,电话那头才有一个人说:来文没跟他们一块下来。言外之意,来文肯定是下井了。
老袁带着蓝秀急匆匆地往井口跑,还没跑到井口,便瞅见来文穿着黑乎乎的工作服,靠着墙根儿晒太阳,正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烟,皱着眉头好像思索着问题。
老袁上去就是一脚:狗日的,我们为你担惊受怕,你却在这儿享清闲。
老袁还说:你上班不下井,我先扣你两工,罚你二百块钱。
老袁张嘴还想说,蓝秀不愿意了,说:我让你找人,可没让你治摆人!
这时候,来文看了一眼老袁,又看了一眼蓝秀:你咋来了?
心里放不下。蓝秀说,你今个儿咋没下?
心里有事,没下。来文含糊其辞。
打量着来文,蓝秀好像忘了生气,说:你的工作服有汗臭味儿了,该洗洗了。下班拿回家,我给你洗洗。甚至,还走上去,帮来文整理工作服的胸襟。
别动,脏呢。来文将蓝秀的手抓到了手里,使劲儿攥了一下。
感受着男人手上的温度,蓝秀的脸的莫名的红了,沉寂的心也蹦了一下,有些晕眩的感觉。蓝秀的语气舒缓了下来,说:下班早早回家,我给你做好吃的。
做啥好吃的。这时候,老袁不失时机地插进一杠子。有了好吃的,可别忘了我。
我们夫妻俩说话,有你啥事。蓝秀白了值班队长一眼,笑着跑了。
日如水淡,年复一年,理不断,剪还乱,或许生活本真就是如此。笑着笑着,蓝秀突然笑出一脸泪水,说不出是幸福还是酸楚。
平淡没什么不好,苦累都无所谓,只要平安就好。
其实,平安在煤矿本身就是一首不变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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