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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来是个兵

  二来好唱歌,唱《小白杨》,唱《驼铃》,唱《军港之夜》,唱《咱当兵的人》……

  唱起这些歌的二来,往往一首歌还没唱下来,自己就热烈盈眶了。

  二来不仅自己唱,也唱给同事。矿上举办消夏文艺晚会,二来经常在台上一展歌喉。歌声嘹亮,音域宽广,声调激昂,很有艺术感染力。

  二来是部队转业来到刘家屯煤矿的。据说,二来在部队建过功勋。回到矿上,党委书记征求他的意见,地面保卫科、矿工会要他随便选。

  二来哼哧了半天,非要下井。几经周折,到了安监科。安监科是一个惹人的部门,下井检查、质量考核看似是肥差,关键是火候很难拿捏。查到事故,怎么分析?逮住违章,怎么处罚?质量考核,怎么平衡?这些,都有讲究。

  二来一到安监科,这个分寸便乱了。二来办事钉是钉铆是铆,不看人情看标准,不讲关系讲工作,定类打分一点也不含糊。该高的一定不低,该低的绝对不高。这样一来,二来惹了很多人。有些事,二来知道。有些事,二来不知道。但二来总是认为,只要站得正、行的端,光明正大,行事磊落,就不怕半夜鬼敲门。

  话好说,事难做。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困扰了二来。譬如,二来升了井,澡堂箱子怎么也打不开。往锁屁股里一看,被人塞了东西。譬如,二来家的窗户,刚按上的玻璃,啪嚓一声碎了。隔着窗户向外看,有人掉头疾奔,三步两步拐进了居民区。更可气的是,二来的儿子上小学三年级,本来在前三排。一换班主任,成了最后一排。儿子哭着叫着不去上课。二来找到班主任。班主任看了看二来,说:你也没长三头六臂呀。二来尴尬地笑笑,我如果长有三头六臂,岂不成了妖怪。既然你不是妖怪,那学生的事就该听我的。班主任说,至于矿上你罚谁不罚谁,你说了算。话不投机半句多,矛盾很快出来了。至于因为罚了谁,导致班主任发这么大的火,二来一概不知。二来不知道,班主任也不说,只是催促他:还有事吗,没事就不要影响我给孩子批改作业。年终,评选先进,二来被提名了。公示期间,有人写匿名信,有人打电话,说他公报私仇,说他喝酒嫖娼,说他接受贿赂,井下逮住了违章,只要给钱就不分析。时间、地点,甚至人证、物证俱全,不由人不信。

  矿上找二来谈话,二来脸红脖子粗的,拍着胸脯子说:没有那事。

  他的话,有人信,有人不信。相信二来的人,是和二来共过事的人。他们知道二来秉性耿直,办事磊落,不是阴奉阳违的人。不相信二来的,是不了解二来的人。世风日下,金钱至上。他们不相信,如今还有看见钱不动心的人。

  但流言蜚语很快打住了。矿上掘进队掘到了隐形陷落柱,把地表水导了下去。当班有十三名矿工被堵在了掘进工作面,生死不明。公司总部的专家来了,政府监督检查部门来了,一时人心惶惶,情绪低沉。政府监督检查部门的领导铁青着脸:怎么都是煤矿工人被堵,你们领导干什么去了?领带带班怎么执行的?领导的声门一声比一声高。这时,有人说:安监科副科长二来也被堵到了里面。领导的火气这才略有缓解。

  二来本来没在这个地区,听说这个地区构造异常,就从另一个地方巡查到了这个地区。

  二来看地区构架发育,裂隙水有逐渐增大趋势,立即指挥人员撤离了现场。别人撤了出来,二来又向受此处影响的掘进工作面打电话,打了三遍没人接听。撂下电话,二来就向头上跑去。还没有走到迎头,地表水渗透了下来,把他堵了进去。也正是二来提前了这么几分钟,把下山掘进的人员转移了出来,转移到了一个上山的废弃巷道……

  经过五天五夜的紧急救援,救援队伍找到二来他们时,很多人已命悬一线,心里抵抗差的已经昏厥。被救援人员一个不少地抬了上来,最后一个升井的是二来。

  二来躺在医疗担架上,脸上蒙着一层厚厚的黑布。在井口,记者拦住他问:你怎么出现在了不属于自己管辖的地区?

  二来嗫嚅着嘴唇说:因为还有很多工友没有撤退。

  记着问:当时,你是怎么想的?

  二来说:我是一名安监员,我应该站在工友前面,面对危险不能退却。

  事故抢险救灾表彰会上,有人要二来现身说法。二来不知道说啥,愣了半天,才说:此时此刻,我想再给大伙唱一首歌。说着,二来就唱起了《咱当兵的人》:咱当兵的人有啥不一样,只因为咱穿着朴实的军装……

  嘹亮的歌声响起,立即博了个满堂彩。

  霹雳啪嚓的掌声,二来竟一时哽咽,便泪如泉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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