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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份作品《一声雷》

我是“一声雷”的徒弟,也是最后一个。他在退休之前,非要带我到井下走一遭。师傅是井口把钩的,常年同钩头打交道,30年没挪窝。这活儿既危险,又担责任。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身体像燕子那样轻盈,动作像猴子那样敏捷,声音像一声雷那样宏亮,一会儿随矿车飞驰千尺井下;一会儿又钻出地面,几十斤重钩头,摘下来,挂上去,活脱脱一个杂技演员。
一声雷没少训我。信号打不准,他猛吼一声,像一声炸雷,吓我一哆嗦;提钩慢半拍,险些甩不了一链拉矸石矿车,他亮起了高门大嗓:“快提钩!快提钩!”臊得脸通红。过后,我问一声雷:“安师傅,你说话不能小声点。”他先是嘿嘿一乐,然后拉长了脸,很不悦地说:“干咱们这行的,手脚麻利不说,还得有个大嗓门!”我糊涂了,干嘛非得大嗓门。他看我直眨巴眼睛,嘿嘿一乐,手拽信号线,只听“铃、铃、铃”,声音清脆悦耳,好似一首歌,那链矿车顺着井筒(斜巷)飞流直下,如流星一般。
一声雷带我快两个月了,差不离我能单独作业了,但他仍是放心不下,凡是接送矿工的人车,从不叫我把钩,惟恐我出差错。今天休班,本来我答应女友春游凤凰山,他非得叫我跟他熟悉井筒(斜巷)。我想跟他请假,再看那张严肃的脸,我把话咽了回去。
从井口到井底车场子,足有两里地,15度斜坡。他走在前面,我紧随其后。突然,他收住了脚步,指着打了“补丁”的巷道说:“这里曾发生过塌方,若不是把钩工手疾眼快,人车停住了,乘坐人车的百余名矿工拣了一条命。”我用矿灯照了照,叮问一句:“那把钩工是谁呀?”一声雷没吭声,继续朝前走。没走一百米,耳边响起了一声雷,“靠边。”一链空车“唰”地从我身边掠过,我心一惊,真想说,看你把我吓住了吧!再往前走,我们穿过“水帘洞”,一声雷指着那块牌子说:“这儿是危险区,易落道,把钩工要高度集中,以防不测。”
一路上,一声雷嘴没着闲,唠唠叨叨的。也许他是老把钩工,见多识广,光这井筒(斜巷),竟能讲出一些离奇古怪的故事。
我知道,一声雷是为我好,叫熟悉行车路线,哪地方要注意什么,哪个地方容易发生那些事故。但我心里犯了合计,真想对一声雷说,矿上咋不加固巷道呢?
一声雷用矿灯照了照我说:“这是井下,就是再牢固的巷道,也得小心,我们把钩工,稍一疏乎,可能会捅大漏子,如果我们精力集中,兴许避免突发事故呢!”
蓦然,黑暗中响了一声雷:“靠边走!”一链空车飞流而下,我怀揣一个小兔子,心怦怦直跳。我不得不佩服这个身经百战的一声雷师傅。
约摸半个钟头,到了井底车场子。我累得呼呼直喘粗气,而一声雷却一点都不喘。纵横交错的车场子,堪比地面二等火车站,那闪烁 的灯光,如天下街市一般。一声雷看我左顾右盼的,狠劲拽了我一下,“看啥哪!”又是一声雷。吓我一跳,心里想,你小点声不行吗?一声雷仿佛听到我说什么,冲我神秘一笑。
一路走来,我钻采场,看掌子面,我还抱起几十斤重风锤,一捺开关,突突作响,吓我一大跳。
我们在井下转了一圈,又踅回井底车场子,准备升井。
一声雷神经特敏感,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只见他趴在铁轨上,神情严肃,皱脸抽蓄着……
“跑车了!跑车了!”猴子的喊声,像炸雷,像闪电,车场子作业的矿工慌忙闪躲到了安全地点。
果真如一声雷所说,人车行驶在半路,巷道塌方了,将一链矿车拦腰斩断,其中有五个矿车像脱了缰野马一样,横冲直撞,飞奔而下。
我瞄了一声雷一眼,半晌才说了一句话:
“师傅!直到今天,我才品出你‘一声雷’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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