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辰光*比较贪白相*，特别欢喜白相打乒乓，两条长凳子搁上门板或铺板，当中放两块砖头，横一根竹竿或扫帚柄，于是小弄堂乒乓赛就开始了，傍边围了许多小朋友，谁输了球就换一个上来。碰到下雨，就搬到过街楼下继续打。我和小朋友们常常是赤膊上阵，满头大汗，非常惬意。

有时不小心，乒乓球或打瘪了或踩坏了，就想办法去修复伊*，如浸在开水里，让伊基本还原，可以继续打。如真的坏掉了，也有办法，用火柴点燃伊，用脚踢白相，特别是夜里，燃烧的乒乓球带着旋转、带着火光滚动，非常好看，就是气味难闻。还有一种办法就是把伊剪成一块、一块小碎片，用包香烟的锡纸或鋁纸把伊卷起来，一头捏紧封死，另一头捏成小细管，刚好能插进一根火柴梗，像一根雪茄烟，然后用火燃烧封死的一头，另一头就会喷射出极其刺鼻难闻的白烟，阿拉称伊为“烟雾弹”。

阿拉*以前住的是石库门或砖木结构的老房子，还看得到像“72家房客”的样子，房子跟房子之间靠*的老近，一根晾衣服的竹竿，从这一家可穿到对门的另一家，而且不少房门是用木板拼起来，有洞或缝。

我和小朋友时常拿“烟雾弹”寻人开心，在无人注意的情况下，悄悄将“烟雾弹”放在窗台上，划根火柴，“烟雾弹”就会借“后坐力”，直接“射”到另一家窗门里;要么将“烟雾弹”塞进人家门洞或缝隙间，将有小细管的一头朝屋里厢*，再划根火柴，阿拉就躲在一旁，听着房间里厢哇哇的叫声，偷看别人捏鼻子和“骂山门”*的样子，阿拉常常会笑痛肚皮。

有时，被一个又高又大的“大模子”*发现，伊轻轻一喊，卷起袖口，阿拉一“轧苗头”*，不好，慌忙逃之夭夭，……

文革期间，学校学习比较松。有一次老师布置回家作文----记一件有意义的事，可是我冥思苦想了老半天没有挤出一个字来。后来我到隔壁二楼找“阿三头”白相，但伊躲在屋里厢不开门。我临机一动，拿出“烟雾弹”塞进门缝里，在门外“发射”“烟雾弹”，等着看一场好戏。

但是，由于门缝较大，“烟雾弹”突然掉在了地上，伊旋转着乱窜，包在外面的锡纸也破了，燃烧的碎片随之散开，并烧着了邻居阿婆堆放在过道上的废报纸和旧木柴。我慌忙用脚踩，非但不行，反而火越烧越大，我一下子慌了手脚，瞪着眼睛直发戆*。烟也随即越冒越浓，呛得我又是眼泪，又是鼻涕的，……

危机时刻，“大模子”突然从天而降，伊先用一块大军毯盖牢旧木柴，再用伊的大手把燃烧的废报纸煽在地上，不断用大脚踩灭伊，并大声招呼大家端水来……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坐在“大模子”的手臂上。

四周，左邻右舍的大人们轧*来轧去，有的搬弄，有的清扫，还有全副武装、神态严肃的消防队员进进出出。空气中充满了烟焦气味和紧张气氛，地上、墙上都是水迹。看到这一幕，我心里吓煞*了!

这时，阿婆从屋里厢被穿白衣裳的医生抬出来，到我面前停了下来，阿婆微睁着深陷的眼睛，用老微弱的声音，边喘边讲：“阿囡*啊，乖，以后啊，覅*、覅再白相火了，啊。”

我瞅着她，直到消失在救护车上。

“那能一回事体?那能一回事体?”秃了顶的革委会主任戴着红袖章，背着红包，轧进人群。

“大模子”走上前去：“主任，没有啥大事体，是小囡放‘烟雾弹’……”

“啊!‘烟雾弹’?啥‘烟雾弹’?”主任提高嗓门，“这可是阶级斗争新动向啊，要警惕，一定要追查到底。”

“主任、主任，覅忙。”“大模子”马上凑上去，“是小囡好白相，不小心引起的，……”伊压低嗓子向主任解释火烧的来龙去脉。

主任转过脸，对着我瞪大了眼睛，我怯生生地不敢看伊。

“火，可以随便白相的吗?……夜里，等侬*阿爸回来了再告诉伊，叫侬好好尝尝‘竹笋拷肉’*。”说着一挥手，去看现场了。

“哇!——”一听到“竹笋拷肉”我嚎啕大哭，好像竹棒已经打在了我的屁股上。

“覅哭，覅哭。”“大模子”一边擦去我的眼泪鼻涕，一边认真地讲，“侬看，侬的‘烟雾弹’会烧的，阿婆的木柴和废报纸会烧的，地板会烧的，房子也会烧的，这样白相‘烟雾弹’是要闯祸的!侬讲对伐。”

我点了点头，心有余悸地从“大模子”手臂上爬了下来，见没人注意，拔腿就跑。

我独自一人回到屋里厢，锁上门，好久好久，才从惊恐中静了下来。看到桌子上一字未写的作文本和墙上已经走掉大半天的时钟，想到秃顶的主任和“竹笋拷肉”，我急忙拿起笔来，……啥是最有意义的事呢?……此时此刻，“烟雾弹”、大火、浓烟以及“大模子”、阿婆等一幕幕再次重现在眼前，……最后，我将作文取名为《“烟雾弹”的故事》……

《“烟雾弹”的故事》让我躲过了“竹笋拷肉”，还得到了作文第一个“优”，老师专门作了点评。我也从一只小小的“烟雾弹”和伊引发的一连串事体中，开始懂事了，长大了，伊让我铭刻心间，并初步感悟到：火，有美妙的光和热，还有可怕的灾和祸。防火安全，要从小事体做起，要从小辰光学起!

……

沪语注解：

小辰光------小时候，孩提时

白相------玩

伊------它，他

阿拉------我们

靠------挨，间隔

屋里厢------家里，屋里

“骂山门”------骂人，骂街

“大模子”------大块头

“轧苗头”------观察，揣摩，揣测

发戆------发傻，发呆

吓煞------害怕

阿囡------小孩，小囡

轧------挤

覅------不，不要，别

侬------你

“竹笋拷肉”------挨打，挨棍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