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一人蹲在路边，心烦上来，把手伸进内衣，挠痒痒般地抓了一会，终于夹出一个揉得皱巴巴的烟盒，汗已经浸湿了，小儿麻痹似的烟卷，发出潮霉的气息，但这并不妨碍他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根，捋直了，衔在嘴上，嗒的点着，深深地吸上一口，叹息就随着一股浓烟噗的一声喷了出去，胸臆立刻舒畅了不少。

外衣口袋里的烟比这档次高一些，他舍不得动，只是用来撑撑门面，一般就是躲在一旁抽里面廉价的，也给别人碰见过，窘得慌了，就说：“这烟劲大，别看那包装好的，我还不习惯。”有人取笑他，就不做声了。只在心里说：“哼，别看你表面光鲜，耍得大，还不是经常青黄不接?”

他是有所指的。就是那些进厂不久的小年青，抽好烟，聚酒，网吧，麻将，老虎机，还有仿佛永远交不完的女朋友。无论多么疲惫，多大的烦心事，只要躺下来闷头睡一大觉，就重新容光焕发。仿佛青春不是一整段，而是一个个的，每一次睡眠就是一次青春的轮回与再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而他呢?永远地满怀心事，似睡非睡。

“唉，青春啊，你是一颗多么灿烂的星!”

这还不是主要的。谁叫自己摊上了这份工作。平时有自己的生活圈子，但工作总不能不面对，面对就不免要淘些闲气。就说平台上正焊得起劲的那位吧：小伙子生猛，能干，可就是死活不愿意戴安全帽。他给上前说了几句，人家刚开始佯装不理，后来说急了，竟然不满地说：“你是站着说话腰不疼，这热的天，扣个大帽子，还怎么干活……念(nian)啥是笨蛋，不把自己的命当事?”

他是姜桂之性，疾言厉色地给压了下来，最后小伙子总算歪歪扭扭地戴上了，带子也不扣紧，活像老电影中的国民党顽兵。

这还算好的。有的讥嘲的说：“不就是想罚几个钱吗?没钱言传嘛。”

更可气的掏出钱来，“去买包烟吧，算我请客。”

“快去，快去，愿意找那个领导，赶紧找去。”

…………

再有就是不被老同事理解：

“你都恁大岁数了，都是公家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钱又不少发你一分。“

“现在娃都不好管，别让那个愣锤从背后用砖拍你。”

自己又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他的老自行车早已李代桃僵，替他受过了。不光前后胎气门芯给拔过，用锥子扎破过，有一次居然给从台阶上推下去，差点没粉身碎骨。再后来残破得都没人忍心下手了。

“呵呵，破点也好，没人偷，丢不了。”他自我解嘲。

然而闲言碎语还是不断地抛过来：

“整天就会查个安全帽，弄个三岁小孩都能干得比你好。”

“就你能行，好像离了你人家的安全就不搞了。”

“净养些吃闲饭的”，这是没出事故。

“你们这些吃闲饭的”，这是出了事故。

唉，不想了，不想了。一抬头，咦，怎么平台上的那个“歪戴帽”不见了。急忙手足并用地攀上平台，小伙子正蹲在下面忍疼哩。旁边一起干活的老工说：“娃刚在管道上对管子的时候身子一仄愣，帽子就要掉下来，抓帽子的时候，身体失去平衡，就顺势跳下来了，刚好踩着平台上放着的工件，把脚崴了。”

“×师，你不要考核，咝……”，龇牙咧嘴地说：“我等会上去擦点药水就好了。”

“真是事情，念娃刚不带帽子，看哪有这回事?”

…………

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