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楼，主任。”电梯司机马上放下按在按钮上的手。

　　“五楼?”主任看了看设备，又看了看电梯，“二楼也不行!”

　　司机指着一旁广场，“这些都是要往上吊运的。”

　　主任一看，嚯，广场上都堆满了梳棉设备，铲车还在往这里运：“谁让你这样吊运的?”

　　“当然是领导安排的。”司机说，“看来还要加班呢。”

　　“领导?”主任一挥手，“不行，谁安排也不……”

　　“混帐!”话音未落，背后一声吼把主任吓了一跳，急忙转过身，又倒退了两步。

　　只见厂长铁青着脸，指着主任怒目圆睁，大有一个“蒲扇”要上去的架势，“小子，你心里还有领导吗!”

　　一旁的工人从未见过厂长发这么大的脾气，也被吓懵了。要在平时，谁也不会上去劝阻，大伙心里清楚，虽然一个是车间主任，一个是企业厂长，但他们俩却是正宗的老子和儿子关系，你“干”你的，大伙各管各的。而今天则不同，是真的“干”上了，要是厂长真的一巴掌上去，绝不是什么“家庭内部纠纷”，于是大伙停下手上的活儿，紧张地注视着事态的发展。

　　“你说，领导安排的，怎么的!”厂长追问道。

　　主任在老爸面前不敢大声：“老爸，……”

　　“这是厂里。”厂长瞪了他一眼。

　　“噢，厂长，超、超载了。”主任有点语无伦次。

　　“超什么载!”厂长的大嗓门比他的声音高出几十分贝。

　　“不、不超载，我、我就让他吊。”主任小声嘀咕着，“超、超重吊运，违章指挥嘛。”

　　“混帐!帽子不小啊。”担任厂长十几年来，还没有遇到过有谁敢当面违背他的，而今天，竟然是自己的儿子敢对他说“不”，以后还怎么去指挥生产，领导企业?厂长越想越气，才会口出秽语。

　　“你说超载，就超载了吗?”厂长很恼火。

　　“一、一台梳棉设备3.1吨，加上马达、搬运小车和电梯司机，至少3.4吨。”主任望着厂长，“而电梯额定载重只有3吨，明摆的，超一两公斤也、也是超嘛。”

　　“真行啊!超一两公斤你看到了。”厂子扫了电梯一眼，“而整个工期超了一两个月，一两个月!谁为我想过?急过?嗯!”

　　申龙纺织正在进行改造扩建工程，新项目大楼施工中遇到了接连不断的大雨，然后是过大年，按计划去年年底应该完工的项目一直拖到今年开春才匆匆结束。作为厂长，急的是时间，今年上半年交付的一批欧洲的纺织品货单迫在眉睫。现在只能交叉作业，即一边进行大楼装潢，一边吊运前纺设备，同时他又提出了整机吊运梳棉设备的方案，既对设备状态有利，又省时省工省力。现在工人们化了好大的劲把梳棉设备搬运进电梯，谁知半道“杀”出个“程咬金”，拒载的是自己的儿子，理由是“超载”。

　　“不这样吊运，能把进度赶出来吗?”厂长心急火燎。

　　“可是。”主任委屈道：“违章吊运，谁担当得起后果吗?”

　　“什么!”厂长转过身，冲着后退的主任，“今天我还是厂长，承担责任的是我，是我。我不仅要考虑工程，考虑生产，还要考虑几百号人的吃饭哪。”尽管此时厂长的口气不软，但心里也忐忑着，他面临着赶进度、抓生产和担责任的多重压力。

　　“真、真的出、出了事……”主任豁出去了，眼眶中滚动着泪，“作为厂长，你、你担当不起，作为老爸，也担当不起。你、你看。”说着，拿出一本杂志翻开，递到了厂长跟前。

　　看到儿子动真情了，厂长的火气降了降，他眯着眼睛，顺着儿子的手指注目凝视起来，……

　　“建筑施工赶进度，违章吊运出事故。多位民工很痛苦，家破人亡受关注!……”

　　厂长合起杂志，心里沉了下来，同时又滋生起恻隐之心：儿子年轻，爱岗敬业，业务钻研，而且工作认真，钉是钉，铆是铆，自己怎么就看不见呢?

　　想着，他来到电梯里，看了看电梯铭牌，又看了看梳棉设备，再看了看手表。然后转过身问主任：“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主任看到厂长态度转变，犹豫道：“发动大伙拆、拆设备?”后面的工人望着厂长。

　　“不!一、没有时间;”厂长的高嗓门很坚定，“二、工人是人。那么多设备，拆了运，运了装，干到猴年马月呐?不能折腾。”

　　“那?……”主任眨巴着眼睛，他知道老爸一般不会轻易改变主意。

　　“整机吊运的方案不变。”厂长明确回答。

　　“老爸，噢，厂长，你、不行，……”主任急了。

　　“从企业角度看，整机吊运的方案不变。”厂长摆了摆手，制止了主任，“不过，之前先拆去部分附件，和马达一起吊运，这样重量就会减下来。然后，到了楼上再安装，就不用大费周折了。”

　　“高!”主任恍然大悟，“老爸，姜还是老的辣啊!”

　　厂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叫安全第一，预防为主嘛，还想乍说?”

　　“服从领导。”主任转过身，“师傅们，干呐!”

　　工人们拿着工具，看着厂长和主任：“老子和儿子‘干’完了吗?”

　　厂长和主任转过脸儿，四目相视，“噗哧”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