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3年2月22日 清晨,娘亲生下了奄奄一息的我。“这孩子养也不会活的,扔掉算了”。说完这话,全身浮肿不能动弹的娘亲长叹口气,双泪掩面;一天不说一句话的父亲此时一句话没说,只是蹲在墙角一个劲的抽烟。年仅12岁的二姐扑上前将我抱起,“小弟还有口气,一定能救,求母亲千万不要把小弟扔掉,给我几天时间,一定把小弟救活”。
当天,瘦小的二姐孤身一人跑遍周边几个村落,找来3名代夫给我诊治。3天后,我奇迹般生存下来。
从此,二姐辍学在家,整天带着我,做饭时背着我、与同伴玩时背着我。
在我1岁那年,父亲因病猝然去逝。家中的顶梁柱没了,母亲伤心至极,为了不让二姐过早地承担起养家的重担,再次起了将我送人的动议,并乘二姐不在家的空档,私下里找来三姑办理此事。二姐得知后,与母亲和三姑大闹一场,并整整3天没吃饭,母亲见状只好妥协。从此,二姐与三姑结下了疙瘩,与三姑没再说上一句话。
1970年9月1日 ,我穿上二姐缝制一身新衣服、背着二姐缝制的新书包上学了。每天,二姐起早行3公里的路程背着我去学校;放学时,二姐再将我背着回家。一年四季风雨无阻。
直到有一天,二姐生病了,母亲才告诉我:“你二姐为了每天能挣上一块五毛七的钱供你上学,在一个砖厂同男人一样干苦力,这是累的;将来等你出息了,千万不要忘记你二姐……”
从这时候起,我开始磨练自己,不再让二姐接送上下学。从此,也练就了“冻死迎风站,饿死不出声”的几分刚烈。
一晃五年过去,我上了小学六年级,真正成了一名男子汉。此时,二姐也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
这天晚上,在昏暗的煤油灯下,二姐从包袱中拿出10双大小不一的棉鞋、布鞋,并嘱咐我说:“二姐后天就要出嫁了,以后照看弟的机会少了,这些鞋要省着穿,好好上学,别让母亲操心。”此时,我泪流不止,搂着二姐久久不肯放手。
次日是星期天,我一路小跑到5公里外的供销社,花5元钱买了一条粉红色晴纶围巾送给二姐。“姐,这是我在你给我的零花钱中省出来的,弟没能耐,只能做到这些,等弟将来出息了给姐买好多好多的东西”。接过围巾,二姐搂着我双泪纵横,哽咽着说:“弟长大了,懂事了,姐没白疼你……”
如今,那条粉红色晴纶围巾,二姐一直珍藏着……
接亲的马车拉着二姐走了。为了不让二姐看见我撕心裂肺的神情,我强忍着泪水跑出家门,站在能遥望二姐的山坡上向已经走远的二姐高喊:“姐、娘,你要常回来看我……”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27岁这年,我从部队回家探亲,准备与我高中时的同学、相恋两年多的春子完婚。“婚好结,住的倒也能将就,可连一样像样的家俱都没有,唉,苦了孩子了。”母亲唠叨着的同时,满面愁容。“若是二姐在身边就好了”,我内心核计着。
次日,二姐神仙般果真的来了,并变戏法式的从兜中掏出800元钱递给母亲,说是给我结婚用。母亲用此钱为我买了当下流行的组合柜。
事后我才知道,这是二姐得知我结婚的情况后,连夜将母猪和10个猪崽卖掉换来的钱。二姐的举动,再次令我暗暗发誓:“今生今世一定好好报答二姐。”如今,这套组合柜随我搬迁了不下3次,至今仍摆在我家中的醒目位置。看到它,我看到了二姐慈母般的爱;看到它,提醒我永远不忘二姐的恩情……
44岁这年,我告别了26年的军旅生涯,转业到滨城安监局工作。4个月后,我被任命为非煤矿山科科长。由于我工作出色,获得了省、市好多殊荣。有了好事,我当然会用电话第一个向二姐报喜。
2008年3月13日 ,前岭钼矿发生透水事故,死亡3人。也就是在处理这起事故的同时,自己对未实现给二姐的承诺而愧疚至今。
前岭钼矿是二姐夫的表弟怀林与另两名当事人合伙承包的,由于手续不全擅自非法开采,我与同事们对其进行了查封。次日,怀林他们却视法律于儿戏,不顾矿工的死活,偷偷地扯掉封条,强行进行危险作业,从而导致死亡3人的较大事故发生。事发当天,怀林与另两名当事人被公安机关刑事拘留。为了做到秉持公正,依法处理责任者,我对此次事故调查进行了回避。
我有种预感,二姐可能会来找我摆平这件事。
果不其然,第三天,百公里外的二姐真的来了。
“弟,二姐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但这件事你要想办法,千万要把怀林弄出来,要不,我没法向你二姐夫交待。”听完二姐的话,再回转头看看二姐我心如刀绞,姐老了,两鬓已经过早地布满银丝,额头也写满沧桑。
“二姐,这事真的很难办,怀林是这起事故的主要责任人之一,且性质非常严重,市委、市政府领导和上级部门也很关注此次事故的处理;如果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也会因此而触犯法律,甚至于连累手下的弟兄们。”为了能把此次事故的影响说明白,我又把许多省内外的典型事故案例讲给二姐听。
其实,能把怀林弄出来虽然很费周折,但从某种角度上做一些文章,为怀林在罪行上开脱也并不是一件难事;只要做出一番努力,对怀林将来量刑上是很有必要的。
当晚,我失眠了。闭上眼睛,眼前晃动的全都是二姐的身影;翻过身来,又是死者家属那撕心裂肺的哭声……
思前想后,为了维护法律的尊严,维护遇难者的利益,我再次毅然选择了放弃。于是,穿上睡衣,走在二姐的床前。未等开口,二姐坐起身来,慈祥地看着我说:“弟,你不说姐也能猜到,怀林的事没法办,是不?”我茫然地点了点头,并想作进一步的解释。
“弟,你什么也不用说了,我刚才也想过了,姐理解你此时此刻的心情,怀林犯下的罪行实在不可饶恕;不要因为怀林的事毁坏了你们安监的声誉,耽误了你的前程;你二姐夫的工作我回去做,姐还是当初劝你时的那句话,做一个正直的、对社会有益的人……”
“睡吧,明天你还有许多事要做呢”。 二姐还像我小时候那样,拍了拍我的头说。
临近天亮还有三个小时,这时我睡得香甜,梦中好像回到了童年……
如今,二姐该有的都有了,儿孙满堂。可由于年轻时的过度操劳,刚过60岁就已满头白发。我知道,这每根白发,都有二姐一串串的故事。前几天,二姐又来我家,街坊们都问“是你娘来了吗?”,听后我并未加纠正。
“是啊,在我的心中,二姐就是娘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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