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叔九个指头，我从记事时就知道。他不姓套，因为一天到晚戴着个套子似的帽子，而且无论冬夏都不曾摘下，人们管他叫“老套”。

　　套叔是矿山供电部门的退休工人，听人说，年轻时干起活来十分卖力，不顾天不顾地的，作业时工具总是零散地别在身上，干活出汗后用冷水一浇脑袋，权当冲凉。几次下来，套叔落下个头痛的病根，每天都要戴着那个套子似的帽子出门。一次变压器吊芯作业，套叔没按规程预先放置保护杠，结果绳子断了，几百公斤重的变压器芯砸到了他的左手，丢了一个指头。

　　套叔断的是食指，从根部断掉的，伸出手来很明显。有时候我扳着他的手指头问：“还疼吗?”套叔一笑：“现在不疼了，刚断的时候才叫疼。”套婶在一旁接茬道：“你套叔这人没心没肺，好了伤疤忘了疼!那些年上班要不是我黑天白日地叮嘱着，他还能这样安安全全地退休回家?”

　　毕业后，我来到了套叔先前在的供电部门。看着我神清气爽地从眼前经过，套叔在一边乜着眼睛说：“小子，干活悠着点儿，别毛手毛脚的，照顾好自己的胳膊腿儿。”

　　我明白套叔的意思，他怕我像他那样出安全事故。自从单位开展手指口述规范操作以来，作业程序细化到各个环节，而且对违章作业加大了处罚力度，谁还敢毛手毛脚地干活?我没有辩解，一笑走过。

　　一次，套叔和套婶去市场买菜，路上正赶上我们在街边对变压器进行停电作业。看到我们齐齐地站在变压器前，对每一项规程进行操作复诵时，套叔在一旁看傻了眼：“齐刷刷的，象演戏一样!有了这个，谁还能违章!?”

　　套婶在一旁狠狠地推了他一把：“还不快走?当初你要是这样按照规程去操作，还能有今天?整得一身病，害得我跟你遭了半辈子的罪!”

　　套叔的嘴嗫嚅着动了动，欲辩解：“那时候我们哪有这些规定……”套婶在他头上重重地一拍：“就这个脑袋，一天怕见风怕见雨的，我看这个帽子是摘不下去了……”

　　两个人一边推搡一边走，背后的话被我们的笑声湮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