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知道有个家?你还回来干啥?怎么不死在外边?”发火的是小娟,小张结婚才半年的妻子,素来温柔贤惠的,这时候杏眼圆睁,一张俏脸涨得通红,看来确实气得不轻。
“不回来就不回来,那里的黄土不埋人!”小张自知理亏,却丢不下男人的面子,匆匆忙忙换好衣服,摔门就走,边走边嘟囔:“死了也好,趁早给你找个好的。”这话亏的声音小了,没给不依不饶地撵出来的小娟听清楚。
“你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我死了好,越早越好!”小张不敢恋战,推上撑在门口的摩托车赶紧走。
有个邻居过来打招呼:“小张,上班呀!”小娟这才气呼呼地转身回家,抓起枕头狠狠地摔在床上。
昨天的事的确是小张不对。他平时就喜欢喝个酒,搓个麻将的。谈恋爱那阵子,小娟只觉得男朋友还行,交际广,有人缘,酒桌上呼三吆五的,挺有男爷们气概的,还陪他串过几次场子,给长长虚荣心,反正23点以前天大的事他也得把自己送回家。小张也很懂事,打着哈哈同朋友们道个别,挺绅士地把小娟送到家门口,不免依依不舍一番。
当然了,这都是结婚以前的事了。
结婚以后,小张还是那个小张,小娟可就不乐意了。经常要么酒气冲天,要么两眼通红地回到半夜,要吃要喝,脚也不洗就往被窝里一钻,齁齁睡起,活象头死猪。抛开半夜三更作践人不说,女人家本来就胆小,夜里有个风吹草动的,就不免胆战心惊,尤其是邻居家那只猫,这几天总在窗外凄厉地叫,让人毛骨悚然,可他倒好,居然一宿都没回来,自己既要担着他的心,又要害着自己的怕,似睡非睡的,做了一晚噩梦……小娟都开始后悔当初自己的选择。
其实小张心里也不好受。妻子,用亲朋好友的话说,好媳妇,人长得好看,又温柔,又能干,待人接物一团和气,伙计们谁不羡慕自己?都怨老黄,唉,也怨自己,喝着喝着就较上劲了,一对一地“单挑”。喝到半夜,老黄溜到桌子底下去了,自己也有了八九分,想着反正也后半夜了,就索性再搓了几圈麻将……
“小张,怎么情绪不好?”说话的是工长大刘,“昨晚睡觉了没有,谁叫你班前喝酒了?”工长一脸严肃。
“好着哩,昨晚也没喝多少,早醒了,我干活的熬劲你又不是不知道,几天几夜不睡都能行.”小张嬉皮笑脸地说,他不想提和小娟拌嘴的事,“刚才骑车转弯的时差点和人撞上,吵了几句,没事,没事!”
大刘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手下这员“爱将”,小张干活不惜力,手脚麻利,胆子又大,技术又好,的确是个好苗子,可就是爱贪那么几杯,又有熬夜的习惯,而且今天明显有心事。
“你今天不用到现场了,就在工房给咱搞搞内务.”
“凭什么不让我去?”小张一听急了,“我可不想让人笑话!”
“原因还要我说吗?你自己比我更清楚,今天可是高空作业。”大刘不容置疑,他的话就是权威。
小张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地也拖了,窗户也搽了,该补的台帐也补了,自己年纪轻轻,可不想当个吃闲饭的。实在没事干,搭搭讪讪地就想给小娟打个电话,这才发现手机竟然没带,想着想着,不觉就睡着了。
“出事啦!出事啦!”,在这个单职工租住的居民区里,消息传得飞快。“一个钳工回来晚了,和媳妇吵了几句,还喝了酒”。
断断续续地又听说“掉下来了,有十几米高”。
“肯定是精力不集中”!
“心里有事憋着,能不出事吗?”
“现在小两口吵架,总是死啦活啦地,也不知道忌个口”。
小娟顿时五雷轰顶一般,她想给小张拨个电话,手抖得厉害,拨了几次都拨错了,好容易拨通了,《两只蝴蝶》的彩铃声却在屋里响个不停,那是小张换下来的外衣。如同掉进冰窖的小娟突然感觉这是一种不祥的预兆,仿佛证实街巷的传言似的。她抓起小张的手机就往厂区跑,跑着跑着就摔了一跤,越接近厂区,心就跳得越厉害,腿上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上。
职工医院的门口,早已围满了人,更多的人还在陆续地往过流动。救护车的警灯无声恐怖地闪烁着,一道光溜过去灭了,又一道光从头溜过去,仿佛一去不归的生命。小娟发疯地挤进人群,担架上是一张年轻而苍白的脸,好像挣扎不过睡眠,终于睡着了一样。人群外面,是他年轻的因痛苦哭泣而昏厥的妻子。
“不是他”,小娟喃喃着,“我再也不咒他死了”,她突然也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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