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死了,死在了一次塌窑事故。
大狗找砖窑主算帐,非给二狗弟弟讨个说法不可。砖窑主便来个软硬兼施,时而黑着脸骂道:“你告去,我还找二狗赔我窑呢!”时而凑到大狗面前,抖动手中一迭钞票,“只要你不吵不闹,提啥条件,我都答应。”大狗没敢多嘴,只是对窑主说:“我腰疼,想调调工作。”窑主白楞了他一眼,故意直了直大狗的腰,疼得他哇哇直叫,看样子不是装的。“这样吧,你负责看门,若跑了一个臭吃饭的,我拿你试问?”大狗听罢,连连摆手说:“这个我干不了!这个我干不了!”“那好吧,我叫你呆个够。”窑主说着,将那一迭钞票揣进兜里,回首瞪了大狗一眼,“想好了再找我。”
大狗瘫倒在土炕上,两眼木木的,手拿着二狗小褂,哭了一顿又一顿。
突然,耳畔传来一阵吵闹声:“把这个月工钱扣下。”大狗寻声望去,原来是耗子跌倒了,独轮车翻车了,砖坯碎了一地,惹来窑主一顿吵骂声。大狗本想出去劝架,他挪动一下受伤身躯,没走两步,竟然摔倒了。
“唉!都怨我呀,本来耗子不想出来闯荡,硬是叫他给带到了魔窟。来了快一年,钱没挣着,搭上二狗不算,还把耗子牵连进去,弄得有家不能回,有怨没地方诉,想到这里,他扇自己嘴巴子,边扇边说:“自作自受!自作自受!”
大狗与二狗,本是孪生兄弟。因窝在山坳里,总想到外边闯荡闯荡,见见世面。几次招工,皆因年龄小,没有去成。这天,趁爹爹串亲机会,会同二狗还有耗子,到县城找工作。又因年龄小,没人敢招他们。
砖窑主凑到他们跟前,套起近乎来,“啊呀呀,你们父母太狠心,咋舍得放你们出来。”大狗上下打量砖窑主一番:刀子脸上有块疤,青筋直蹦,两只豹子眼射出两道凶光。别看他假惺惺,怕不是笑里藏刀。那砖窑主猛拍大狗肩膀,“小兄弟,没吃饭吧?”说着,拽他们到一家小酒馆,点了几个菜,还要三瓶饮料。吃饭间,窑主问:“你们想做什么工作?”二狗和耗子递给大狗一个眼色,意思说,你表态呀!
大狗瞅了窑主一眼,很不情愿地说:“我们想找个活儿干?”
“去砖场行不?”
他们直晃脑袋。
“那你们想干什么?”
二狗接过话茬说:“有技术的。”
窑主差点笑叉了气,从嗓子眼挤出了几个字,“你们念几年书呀?”
仨人“唰”的埋下头,羞红着脸,谁也不吭声。
“哪有技术活儿,叫没念过书的人来干呀!”窑主连讽刺带挖苦的,好像一瓢凉水泼在他仨身上,来个透心凉。
窑主又给大狗挟菜,又给二狗起饮料,“在家里,吃不到这嚼谷吧!”
“别说吃,连见都没见着。”耗子嚼着红烧肉说。
“那你们跟我干,管吃管住,每个月还给——”窑主没说多少,用手做了个数钱的姿势。
窑主见他们不表态,竟然耍起花招来,他佯装方便,便离开了饭桌。
二狗和耗子光顾吃,连脑门都流汗了。大狗眼睛没离开小饭馆门口。
“咦!那个老板哪去了?”大狗心里犯了嘀咕,连鼻尖都冒汗了。
过了一会儿,饭馆老板过来了,笑笑说:“小兄弟,吃好了,算帐去?”
顿时,大狗懵了,他们被那个窑主给耍了,拿啥顶饭钱呀!
饭馆老板抻出一张纸条,高声道:“3瓶啤酒、5瓶饮料、红烧肉、炒干豆腐、还有拌柿子、红烧带鱼,大米饭4碗……总共88元。”说着,饭馆老板做出一个用手接钱动作,大狗搜索全身才掏出32元1角,耗子仅有11元,加在一起,还差44元9角。
“哪不行,菜饭不是白来的,在说,我这里不是慈善机构,你们想辙吧!”饭馆老板用异样目光瞅着大狗,好像是在掏他的心肝一样。
“大伯,饭是那个叔叔请的,你该找他要去。”大狗申辩说。
“谁吃饭,谁掏钱。”饭馆老板当仁不让。
“那我们钱不够呀?”
“这样吧,先把那些钱给我,余下的再说。”饭馆老板将他仨手中的钱敛在一起。二狗和耗子吓得直哭。
正当这时,窑主回来了。
大狗好像见到救星一样,仨人的目光一齐投向了他。
窑主对饭馆老板说:“余下的我掏。”说着递给一张百元钞。
就这样,他们被窑主给带到一个极其偏僻的砖场……
窑主怕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他在砖场转了一圈,又踅到了大狗面前。
“哟!当真不给你钱吗,我哪能做这缺德事呢!”说着,他掏出5000块,“这钱你存上,二狗的事,别跟外人说。”大狗没接。窑主凑上前去,“你这孩子,不识好歹!”说着,往大狗兜里塞。末了,窑主甩下一句:“明天你去门卫工作,这回你满意了吧!”
说是门卫工作,倒不如说是“工贼”,这三十几名小孩,若是跑掉一个,拿大狗试问。
说是砖场,倒不如是人间地狱。四周用铁丝网圈着,五条狼狗,虎视眈眈,窑主豢养几个打手,不是打,就是骂,连饭都管够……
转眼间,又到秋了,离家一年了,连个音信都没有,不知父母咋想他们呢!
突然,砖窑又发生了塌窑事故,这回很幸运,没死人,仅伤着5人。大狗心里像针扎一样。只见窑主来到大狗跟前,对他恶狠狠地说:“走漏风声,小心你的脑袋。”
可偏偏这天晚上,有个叫阴阳脸的跑了。大狗自然报告了窑主。
阴阳脸遭到了一顿毒打,窑主边打边问,“你还跑不跑了!”
大狗看到这惨象,心里不是滋味,我咋成了窑主的狗腿子了!
没过半个月,耗子佯装拉肚,想到外外面方便。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钟头过去了,仍不见踪影,大狗心里犯了合计,若报告给窑主,耗子断不了一顿打,但他却丧失了人性,想到这,他左右为难。
“唉!哥们儿,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你们暂时受皮肉之苦,迟早天会晴的。”想到这里,大狗还是报告了窑主。
事后,耗子告诉了事情原委,原来是窑主有意考验大狗!
一来二去,大狗取得了窑主信任,行动自由了,还时不时到镇上买菜。
有几天,连降大雨,大狗与耗子难得聚在一起。
“狗子哥,我想家。”耗子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大狗一再劝耗子,“别哭了,早晚我们会回家的。”
说到这,耗子止住了哭声,惊愕地瞪大眼睛问:“那你有招了,快当我说说。”
大狗没吱声。
一个响雷,天裂开了一条缝,大狗仰望着,阔脸露出了笑容。
“大狗哥,说啥也叫家里来救我呀!”耗子拽着大狗胳膊,意思叫他带他回家。大狗看了耗子一眼,长吁短叹一阵子,“都是哥不好,叫你受苦了!”俩人抱头痛哭了一顿。
忽听一声吼:“妈的,天晴了,快出工!”
耗子无奈走出了工棚,边走边回首,嘴里不住嘀咕:“啥时能回家,吃到妈妈做的苞米饼子。”
这天,大狗被窑主叫去了。
“你小子,干得不错,我给你奖励!”窑主掏出两张百元大票,说:“你看严点,不能有半点松懈,到年末,我再给你两个儿。”大狗微微地点点头。心想,我迟早要清算那笔血债的。
这天,窑主去省城办事,把砖窑扔给他岳父管理。
窑主岳父五十出头,每天到砖场转悠一圈,然后就到附近村里搓麻将。
这天,耗子顶替大狗做了门卫。
大狗到镇上给窑主岳父买“红塔山”香烟去了。
镇上离砖窑不到30里,不通公汽,还没有拉脚的。这可愁煞了大狗了。
正走着,突然出现一辆拖拉机。
“叔叔,进城吗,捎个脚。”司机是个大胡子,瞅了大狗一眼,“你是砖场的吧?怕不是逃出来的?”大狗摇摇头。
“那你上城做甚?”
“找个活儿干干。”
大胡子没再跟大狗磨叨,只是扬了一下手。大狗飞似的上了车。
伴随着拖拉机的嘟嘟声,大狗心里长草了,说啥也要离开这魔窟。
还没到镇上,拖拉机熄火了。大狗趁机下车了。看见一辆公汽朝着他开来了,他连问也没问,便匆匆在上了车。正好用买烟的钱做路费。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四个小时,那辆公汽停住了。大狗抬眼一看,这是他们县城吧,喜得大狗快流下眼泪了。
大狗留了个心眼,去了亲戚家,惟恐窑主找来,那就前功尽弃了。
大狗仰望天空,乌云渐渐散去,红红的太阳露出了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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