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大不小,黏黏糊糊,整整下了三天三夜。
狗剩睡不实,动不动就披件衣服,推开了房门,抬头看看天,嘴里没头没脑地嘟哝一句:“那窑可别灌进水呀!那窑可别灌进水呀!”狗剩媳妇拉开灯,揉了揉腥忪的眼睛,忿忿地骂了一句:“死鬼,你犯的那门邪,淹不淹井,关你屁事!”狗剩没理睬,躺在炕上,似睡非睡。蓦然,耳畔传来了哗哗地流水声,他一骨碌爬起来,趿拉着鞋,拿着手电筒,顶一把破伞,推开了房门,寻声觅去,原来房前不远的地方,有道拦洪坝漫水了,若是老天不开晴,洪水溃了坝,水绕过后山,非灌了那家小煤窑不可。
小煤窑,不算大,藏在山坳里。因地势较低洼,哪年都灌进过水。虽没淹着人,但窑工们后怕。狗剩曾找到了窑主,要求加固他家门前那道拦洪坝。窑主属铁公鸡的,一毛不拔,还棱棱着眼睛,冲他吼道:“怕死的,你别下窑!”狗剩来了犟劲,梗梗脖子,反驳道:“不下就不下!”狗剩竟然辞职了。家里没有活钱串,连上高中的儿子要钱,都东挪西借,为这事儿,狗剩媳妇没少跟他吵架。
雨敲打在窗棂上,发出啪啪的响声,搅得狗剩睡不实。他起来好几次,他媳妇跟他嚷:“是不是没钱憋的,跟窑主认个错,继续下窑!”
“跟窑主认个错,没门!”狗剩心里说。
也许,狗剩太重感情了,仍惦记窑里干活的哥们儿,惟恐山洪像脱了疆野马一样冲进窑里,那些哥们可就没命了。想到这,他爬起来。用塑料袋包好手电筒,连雨衣都没穿,推开了房门,消失在茫茫的雨夜中,向小煤窑方向奔去。
狗剩家离小煤窑三四里路,翻过房后那道梁就到。
路是羊肠小道,狗剩走过了五六年,哪里有树,哪里有大石头,他记得一清二楚,闭着眼睛都能摸到。不过,路被雨水冲得面目全非。一路上,他跌跌撞撞,摔了一跤又一跤。赤溜,蹬下一块石头,他险些掉到了山崖,吓了一身冷汗。脱口骂了一句:“何苦呢!”举头望望天,雨蒙蒙的;俯视脚下,根本没路,耳畔传来了哗哗的流水声,他心里祈祷,洪水呀,千万别灌进窑里,那里有四五十名兄弟呢!
脚又一滑,跌倒了,膝盖摔破了。他横竖动弹不了,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忍着疼痛,一步一步往前爬……
狗剩走了一会儿,狗剩媳妇在家骂了一气。可是,骂归骂,疼归疼。嘴里不住地嘀咕:“死鬼呀,你到窑上干啥,再说,你也不是窑上的人,操的哪门心呀!”她压根没合眼,一骨碌爬起来。拎把雨伞,消失在风雨中。
雨,大一阵,小一阵,权仗她路熟,要不,寸步难行。
突然,狗剩媳妇发现前面不远有个亮光。心里不禁一惊,这么大的雨,那来的光亮呢!不知是她胆怯,还是她警惕性高,反正停下了脚步。过了好一会儿,那光亮仍定在那里,像天幕上的一颗星,纹丝不动。“咦!这条山路几乎无人走,山下就狗剩独家,难道是他?!”想到这儿,她放开喉咙,冲着光亮喊:“狗剩——狗剩——”只听狗剩答应着:“我在这儿,你快来呀!”
狗剩媳妇来到狗剩跟前,借着手电光,发现他膝盖破了,鲜血直流,根本挪不动了,她点着狗剩的脑门,埋怨说:“死鬼,你是没事干了,大雨泡天,出来做甚?”
狗剩双手抹了一把雨水,说:“我想找窑主,叫他赶快撤人,万一山洪下来,灌进窑里,那四五十号人可就没命了!”狗剩媳妇真的动气了,狠狠地掐了狗剩脸蛋一下,气势凶凶地说:“你是尖,还是傻呀,人家窑主能听你的吗,再说,你都不是窑上的人了,嗨!真有你的!”
“可那里有我的兄弟呀!”狗剩说到这,对他媳妇说:“我求你了,到窑上跑一趟,就说咱家门前的山洪漫过拦洪坝,一旦决口,非淹了窑不可!”
狗剩媳妇从身上撕下布条给狗剩包扎上,对他叮嘱说:“你等着,我后后就回!”
狗剩心里十万火急,催对他媳妇,“你麻溜点,就说拦洪坝快要决口了,把窑下的兄弟都撤上来!”
“哪你呢?”“死不了,救人要紧!”
狗剩透过雨帘,看到那束光亮朝着窑的方向挪去。他用手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心里吁了一口长气。脱口说一句:“苍天有眼,拦洪坝千万别决口,平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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