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梦中,又见我的苕儿(我们这儿有个习俗:儿子贱名好养)背着书包一蹦一跳地在绿油油的麦地里向我跑来,欢快地挥看小手喊我爸爸-------我猛然惊醒,睁开双眼,望着空落落的破房子,泪水再一次打湿了我的枕巾。
我家在农村,苕儿排行老大,手下有二弟二妹,他妈死得早。我孤苦伶仃,又当爹来又当妈,含辛茹苦地抚养几个孩子。日子过得艰难而又清苦,但苕儿听话乖巧,单纯的笑声总能减轻我的疲惫,换来我的一丝欣慰。
苕儿长到七岁时,看见别人家的孩子背着书包去上学,他也嚷着要去。可我是一个“庄稼人”,一年就千把块钱的收入,恨不得一分钱当两分钱用。看着苕儿眼泪汪汪的样子,我的心绞着疼啊!狠下心把那头未长大的猪卖了,给苕儿缴了学费。
苕儿聪明可爱,在校深得老师和同学们的喜欢。每天放学后总是早早地回家做作业,随后烧火做饭。等我回来,他总是将饭菜做好端到桌子上。我回晚了,苕儿总是带着弟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岁月悠悠,转眼苕儿已经十一岁了。家里的日子也越来越难过了,债台高筑。家里连台电视机也没有,祖辈传下的房子又破又烂:雨天漏雨,风天透风,遇上狂风暴雨天,一家人都不能睡觉,想修补又没钱。
有一天,开鞭炮作坊的王老五在我家门前碰到我,见我愁眉苦脸的样子就说:他的鞭炮作坊要扩大规模,问我家有没有人想去做事,说只要能吃苦,一定有钱赚。我思来想去,觉得苕儿挺合适,但苕儿在校成绩好,我开不了口。自从苕儿的同学中有人辍学回家到作坊里做事后,我就有了要苕儿弃学的决心。
那天,我早早地收工,回家给苕儿做饭。苕儿回家显得很高兴,他说老师今天又表扬他了,他考了全班第一。我听后沉默无语,不知如何开口。等苕儿坐到桌子上吃饭时,我一边给他夹菜一边故作轻松地说王老五的鞭炮作坊要招工的事,苕儿一听就明白,当即哭了,饭没吃完就跑到房里躺着不理我。
第二天早晨起来,苕儿红着眼睛跟我说:他要去王老五的鞭炮作坊干活,赚钱让弟妹读书,我听后抱着懂事的苕儿哭了。从此,苕儿每天清早匆匆扒几口饭,带上午餐就赶往作坊,直到天黑才回家。我明显地感觉到:苕儿自进了鞭炮作坊后,话比以前少多了,再也没看到他有开心的一笑。晚上回家吃完饭后就到房里看书,经常抱着书睡着了,累得连脸、脚都来不及洗。这些我都看在眼里,心想:等以后日子好过了一点,一定将苕儿送回学校读书。
王老五的鞭炮作坊只有一间,不足18平方米的房子里挤了20多个人,大多是尚未成年的孩子。成品鞭炮、半成品鞭炮、鞭炮引线和硝粉都堆在这间作坊里。听苕儿说王老五的作坊还被消防部门查封过,可等检查人员一走,王老五不是想办法整改作坊的事故隐患,而是“不怕鬼“,仍壮胆开工生产。
一天傍晚,苕儿回家,一进门就塞给我一个小纸包,我打开一看,原来是钱,我沾了点唾沫数了数,一共是214元4角。作坊里干活是计件拿钱,装一个鞭炮的硝并插上引线是一分钱。我的苕儿要干多少活才能拿到这214元辛苦钱啊!拉着苕儿的小手一看,小手全是黑的,我既欣慰又难过:城里象他这样的孩子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并且还在父母怀里撒娇;而我的苕儿却挑起了家庭的重担--------想着,想着,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第二天,天气格外热。我下地干活,左眼老是跳,我就感觉不对头。我们农村有句土话:“左眼跳要背时,右眼跳要走发财。于是,我放下手中的活,想到王老五的鞭炮作坊去看看我的苕儿。走了一会儿,远远地就看见了王老五的鞭炮作坊。走着,走着,我的心跳加快,周身的血液在沸腾。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巨响从王老五的鞭炮作坊发出。天啊!王老五的鞭炮作坊爆炸了!我的苕儿,我那苦命的苕儿就在里面啊!我发疯地向作坊跑去,村里的人也从四面八方向出事地点跑过来了。我拼命拨开人群,看见我的苕儿血肉模糊地躺在废墟堆里。我顿时天旋地转,晕了过去。等我醒过来时,任我怎样撕心裂肺地呼喊,苕儿再也没能睁开眼睛醒来。
那些日子我不知是怎么过来的,白天,黑夜;黑夜,白天,我在心里一遍遍地问自己:如果我不让苕儿弃学打工,那么苕儿就不会死;如果王老五按消防部分下发的事故隐患整改通知书整改隐患,那么就不会发生爆炸事故,我的苕儿就不会死;如果---------
躺在床上,我欲哭无泪,因为我的眼泪已经哭干了。
苕儿,原谅你无情的爸爸!原谅你无能的爸爸!原谅你无知的爸爸!爸爸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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