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猎地寒风袭来，林光永远忘不了六岁那一年父亲离去的一幕。

　　父亲临走之前，林光和外婆赶去医院看父亲，他已经说不出话来，着急地舞着手，妈妈明白父亲的意思，忙去找来纸和笔让他写字，可他连笔画都模糊了。妈妈眼泪扑簌簌落下，小声埋怨：“昨天，还能写，今天就怎么写不了。”

　　父亲瘦得就剩下一层皮，苍老而干枯，突兀的喉结里有说不清的话语，憋得脸通红通红的。外婆说，你父亲在小煤窑上得了这难治的病。

　　林光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离开他和妈妈。他清晰地记得父亲是很宠他的。一次，林光趁上夜班的父亲睡觉，拿出了家里套老鼠的夹子，放在父亲的脚趾旁，想驱赶打拢父亲的老鼠。没想到，老鼠老鼠没夹着，父亲脚趾却疼了好几天。妈妈非常气愤，主张狠狠打林光一顿，父亲不让。笑着对妈妈说：“有这样孝敬的孩子，咱们高兴才好!”妈妈一摆手，哭笑不得。

　　父亲的手放在了林光的头上，连来回抚摸的力气都没有了。林光看着父亲那么疲惫，像赶了遥远的路终于回到家似的。

　　外婆一眼瞅见了妈妈手中的苹果大的疙瘩毛线，用胳膊捅捅妈妈的腰，“明天再织吧。”外婆声音很低道。“这么些年来，井下条件那么寒冷，现在给他织好，好让他穿着暖和。”妈妈的哽咽声，林光支着耳朵才能听见。

　　林光知道那些毛线是妈妈拆了她自己所有的毛衣毛裤，他好奇地按照妈妈说的，先是左缠右缠缠成一个疙瘩，然后横缠一会儿竖缠一会儿，他就缠成了一个歪甜瓜。他笑了，妈妈也笑了。

　　林光知道妈妈累，为了让父亲早日摆脱病魔，亲戚朋友都借遍了。“孩他娘，我知道我的病，别浪费钱了，以后，好和孩子生活。”爸爸大口喘息着。

　　妈妈白天放羊到山坡，专找草木茂盛的去处，让羊儿吃的饱饱的。等到晚上，她拿着一个白瓷碗，伏在母羊的身下，双手揉挤着下奶的乳头，接上有腥味的半碗羊奶，到火炉上温热，端到父亲嘴边，硬逼着父亲一口气喝下去。妈妈说：“喝了这羊奶，能治喘。等我织好这条厚毛裤，今年冬天，你就不害冷了。”

　　“你看，我这么大的人，还怕冷，再说穿上厚毛裤蹲下爬上爬下的不得劲。还是给儿子留着穿吧!”父亲指着妈妈手中织的毛裤微笑着说。

　　“光，你妈妈织毛衣的样子像不像七仙女绣花的模样啊!”父亲的手放在林光的头上念叨。林光仰起头，盯着父亲看一阵子，眼里汹涌着泪水。他知道，这条厚毛裤是妈妈送给父亲的过冬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