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全国安全生产形势严峻，事故多发。2005年2月28日，我走上安监岗位，确实存在不少风险。”这是7月11日，记者采访第一任国家安全监管总局局长李毅中时，他回忆说。2005年2月-2008年3月期间，他曾担任国家安全生产监督管理总局第一任局长。如今，办公桌上依然摆放着当年的四方笔筒，一面还画有以他为原型的安监员的漫画。

一把有风险的“冲锋号”

　　“既然明知有风险，为什么您当时没有选择‘低调’地熟悉工作，而是在上任后的第八天，即2005年3月7日，就‘高调’地做客新华网，就安全生产与经济发展以及构建和谐社会的关系，与网友在线交流两个半小时?这就是您常说的‘没有枪没有炮，只有一把冲锋号’吗?”记者提出了第一个问题。

　　李毅中说：“在国资委工作和在安监总局工作是完全不同的。在国资委‘低调’，因为国有企业改革基础薄弱，难度大，且争论不少。但是，到了安监总局，不一样。因为‘安全第一，预防为主’这一方针建国时就有，从党中央、国务院到各级政府、企业都很重视安全生产工作，只是仍然存在很多问题，表象就是事故频发，死亡人数增加，实质是安全生产工作没有真正落到实处。”

　　2005年2月14日，本来是个温馨的日子，却发生了阜新矿业一次死亡214人的“2·14”矿难。“我在危难时期上任，如果还是重复过去的方式，用低调的姿态，工作不会有起色，必须是‘高调’的，针对‘严格不起来，落实不下去’采取强硬措施。当中组部领导找我谈话，要我担任安监总局局长之时，我已经表示要‘高调’做安全生产工作。”

　　“‘没有枪没有炮，只有一把冲锋号。’这是形象的比喻，也是真实的反映。安监工作大体上值得肯定，但也存在任务重、责任大、手段少的问题。安全生产工作基础薄弱，确实没有枪没有炮，但还要干，怎么办?只有大声疾呼，唤起全社会的注意。”

　　吹响“冲锋号”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如何吹得嘹亮?李毅中介绍说：“我们将安全生产方针由‘安全第一、预防为主’丰富为‘安全第一、预防为主、综合治理’，因为安全生产工作不仅是处理事故，更不能只依靠安监人员，应该综合治理、标本兼治;促成中共中央政治局第30次集体学习……这些很大程度上是‘冲锋号’发挥了重要作用，唤醒沉睡的人们，支持安全生产工作。事实上，经过努力，情况得到了改观。”

与媒体同吹“冲锋号”

　　当记者问他为什么在2005年，在《劳动保护》杂志刊登了一篇名为《依法规范安全生产行为》的文章，其中要求新闻媒体有义务关心安全生产，宣传安全文化问题时，李毅中说：“第一，‘冲锋号’不应仅由安监人员吹，还需要新闻媒体通过媒介手段，让全党、全社会关注安全生产。第二，现代媒体的发达有能力在第一时间曝光事故。例如，2006年‘5·18’山西省大同市新井煤矿特别重大透水事故，死亡56人，就由中央电视台记者王强(化名)举报。事故发生后，他买了一套旧工作服，混在老百姓中，听到了很多幕后之事。后经调查，情况与他反映的基本一致。”

　　就是这次事故的调查会，记者参与其中，录下了李毅中拍案而起，怒斥矿主“什么六证俱全，简直是五毒俱全”的画面，并在当年5月27日的《新闻联播》中播出，一位铁面无私的安监局长，拍得水杯溅出水花，这件事在社会上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说到这次在《新闻联播》中的亮相，李毅中认为，正是这件事让他领悟到，通过新闻媒体揭露事故真相，发出主流媒体的声音，是可以正确引导舆论、让谣言不攻自破的。

　　“所以，在安全生产工作上，与媒体合作，没有任何疑义。”李毅中肯定地说。“一是因为我们真心与媒体合作，二是记者深入现场，了解实际情况。三是通过媒体监督安全生产工作，将部分官商勾结、玩忽职守的现象根除，可以净化自身。”“就像2007年2月，媒体揭露当时的山西省忻州煤矿安全监察局向煤矿借钱超标准建办公楼、接受煤矿资助购买汽车，”李毅中又想起了当年较为轰动的腐败案件，“我们脸上确实不光彩，但我说，安监系统要虚心接受媒体和全社会的监督。媒体不是中央纪委，不是审计署，不能要求他们每句话都说得对。”

　　“但是，”记者马上问，“您也曾遇到过提出尖锐问题的记者，像《劳动保护》杂志2007年第2期曾刊登过《责任追究在深入——记11起特别重大生产安全事故查处新闻发布会》的文章，其中来自荷兰的记者问您，中国为什么不允许工会参与到事故调查中?对这种不了解中国事故调查程序的问题，您如何对待?”

　　李毅中笑了笑，说：“接受媒体记者的采访，有时在事故现场。大家都目睹事故的惨重后果，尤其是深入到遇难矿工的家里，土坯房子里一个水缸、几个面袋、几颗白菜，家属、孩子、老人围坐在炕上，简直让人落泪。面对这样的境况，任何一个有正义感的人都会拍案而起，流露出真情实感。而面对记者的提问，如果是有疑惑的，我会耐心解释;对于事故是违法违纪、草菅人命、官商勾结的，必须拍案而起;对于像外国记者因不了解而误解的，就要从法律法规层面，说明实情。”

号角吹向社会

　　2006年3月27日，中共中央政治局第30次集体学习，是那年安全生产工作中浓墨重彩的一笔。《劳动保护》杂志就此刊登了《点题安全生产——中共中央政治局第30次集体学习综述》。记者问：“您为什么积极促成这次集体学习?在这次集体学习中有什么是您至今难忘的吗?”

　　李毅中说：“2005年最后一起百人以上事故是12月7日唐山特别重大瓦斯煤尘爆炸事故，死亡108人(河北唐山恒源实业有限公司‘12·7’特别重大瓦斯煤尘爆炸事故)。事故发生后，我接到黄菊同志、华建敏同志的电话，要求拿出抑制重特大事故的断然之策、治本之策，并在12月中旬的国务院常务会议上讨论通过。”2006年初，中办通知，2个月后举办中央政治局第30次集体学习，内容是安全生产，要求做好充分准备。

　　李毅中拿出当时的学习材料——A4纸正反面打印，约二十几张，第一页写着《国外安全生产的制度措施和加强我国安全生产的制度建设》。

　　说起印象深刻的事，李毅中提到2个曲线图。一个是总结美国、英国、日本等14个先行国家工业化进程和事故死亡人数的倒抛物线。从工业化初期、中期的死亡人数急剧上升、至顶峰，到工业化中后期，死亡人数继续减少，直至完成工业化，死亡人数很少，曲线最终表现出平滑的走势。几乎所有工业化国家都遵循这一规律。“通过倒抛物线的分析，大家增强了信心。只要经过努力，大趋势肯定是下降，发挥我们的制度优势，可以缩短过渡的时间。”李毅中的坚定今天得到了印证。

　　另一个曲线图展示了我国从建国伊始到2005年的五十几年间，GDP增幅与死亡人数指数(即前后两年死亡人数的百分比)的关系：GDP增幅小的时候，死亡人数指数小，反之则大。李毅中略显激动地说：“这条曲线图太有说服力了，领导同志们很赞同。胡锦涛同志说，发展经济不能以浪费资源、污染环境为代价，不能以牺牲劳动者的生命健康为代价。”“当时，人大的同志提出‘不能生产带血的煤’。今天这句话常常可以听到，但8年前确是振聋发聩的提法。”

希望 将“以人为本”贯彻下去

　　对于今后的发展，李毅中说，希望杂志要坚持“以人为本”的宗旨，不仅要关爱劳动者的生命和健康，而且要关注劳动者的体面的有尊严的劳动。按照杂志名称来说，《劳动保护》就是要保护好劳动者，也就保护了生产力及社会的和谐发展。“说得更具体些，就要继续吹响这把‘冲锋号’，奏出更加雄壮、美妙的音符。”李毅中最后总结。

　　编辑 包冬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