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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创伤

  九月的秋风夹杂着少有的闷热,拥挤的车间震荡着刺耳的喧闹,轰鸣的织机交织着单调的节奏,巡回挡车的女工们全神贯注,脸颊上挂了汗珠,为了减亏增效正埋头拚命着。

  这时,谁也不曾留意到头顶上一盏日光灯的电线接头正在“哧哧”地冒着火星,火星悄悄地顺势而上,不一会儿,悬挂在电线上、灯罩上的绒絮被烧着了,沉积在风管上、横梁上的棉尘被烧着了,……

  当女工们惊恐的尖叫声冲破喧闹的轰鸣时,火已经顺着车间上空的数条空调风管和车间横梁向四周飞速蔓延去。

  由于火势太突然,由于来不及切断电源、来不及关闭车间的空调风机,大火已经烧进了空调回风室,又通过空调风机有力的作用再把大火吹进了车间里,形成了上下交错、纵横立体的火灾场面,……

  很快,长长的消防车队把整个厂子团团围住,全副武装的消防官兵冲进了厂里。然而,车间里团团浓烟把他们堵在了门外。

  由于厂区周边埋在地下的消防水管长达半个多世纪,水管里的水源欠压,灭火的水远远达不到射程,急得匆匆赶到的各级领导纷纷掏出了手机,……现场,消防指挥官马上作出应急调整,加大处置措施。紧接着,一根根接龙的消防水带从四面八方聚集到了这里。但是,由于“战线”拉得太长,射出的水也没有足够的扬程,无法压住汹涌的大火和浓烟。只见在至高点上,市领导老陈冒着滚滚烟气,不时地用已经湿透的手帕捂着鼻子或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他注视着火场上的危机,高举着手机,不停地调度,并不停地高喊:

  “给我加压!……加大水压!……再加大水压!……再——”

  这时,被紧急调集前来的水上消防支队也赶到企业附近的黄浦江岸边。

  然而,当水上消防支队把黄浦江的水接到厂门口援救扑火时,苦苦扑救,竭力坚守了150分钟的厂房突然轰然倒塌,整个企业瞬间变的昏天黑地,废墟一片,让人不寒而栗!……

  四溢的孤寂替代了喧闹的机鸣,杂乱的黑碳替代了平整的白布,咝咝秋风突然让人心寒刺骨。这家座落在消防塔脚下,与黄浦江毗邻,有着十几年安全生产“三无”历史的企业,突然不复存在了。忍着呛人的烟气、刺鼻的焦味,望着断墙残壁、黑渣碳灰,弱小的女厂长与全体姐妹们嚎啕痛哭,泣不成声:

  “苦啊!我们的命运,为什么这般惨痛啊?……”

  是啊,这是一群特殊的人群,他们有着相仿的年龄,相仿的经历,而且还有相仿的遭遇,他们是苦难的一代,一生遭受了各种灾难,……

  他们随着婴儿潮来到世上,同新中国的诞生一起走进了翻身的日子,一起沐浴着党的阳光雨露;

  在成长发育的时候,遭遇了数年的自然大灾害,“光荣妈妈”含辛茹苦,养育了一帮缺少营养的兄弟姐妹,他们省吃简用,在抵抗自然灾害的困境中成长;

  在“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时候,举国上下掀起了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运动,他们身穿绿色军装,高举“红宝书”,挥笔斗私批修,浩浩荡荡地挤进了同一个想望的地方----天安门广场;

  在毕业求职的时候,他们跟随着红旗的指引,上山下乡,插队落户,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把美好的青春献给了广阔的天地,成为中国史上的一代“知识青年”;

  在粉碎“四人帮”之后,他们通过各种途径络绎回到家乡,回到黄浦江畔,又面临着工作、婚姻、子女、住房等切身利益的困难。当别人高升加薪请客的时候,他们为有一份辅助工而心满意足;当别人乔迁新楼住房的时候,他们正为几代人拥挤在一间人均不足2平方米的旧“漏”房而愁眉烦心;

  改革开放了,奔小康的日子到了!这批很想有作为的知识青年再一次振奋精神,他们四处筹备,贷款负债,东拼西凑,好不容易集资开办了这家拥有5000多平方米的厂房、500多台织机和1500多职工的集体织布厂,第一次有了当家作主的感觉。

  正当他们齐心协力为企业经营、为自己还债而一心一意地扑在生产上时,却万万没想到一把凶惨的“催命火”残酷地将他们抛向了绝境,5000多平方米的锯齿型主体厂房全部夷为平地,500多台织机全部成为一堆废铁架子,1500多职工的满腔希望、一片心血付诸东流,……

  此时此刻,回首曲折坎坷的道路,饱偿艰辛苦涩的人生,面对突如其来的浩劫,无力的知青姐妹们,抱恨终天,欲哭无泪,他们仰天质问:

  为什么啊,为什么?无情的命运要如此捉弄我们这批弱势群体?

  为什么啊,为什么?一根小小的电线接头竟然引发一场无法挽回的灾难!

  万恶的火魔,你吞噬了我们用心血换来的、赖依生存的企业!你毁掉了我们的今天,毁掉了我们的明天!毁掉了我们的一切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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