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好多年前就得了病，现在是检查不起，也治疗不起，得到的一点点补贴看几次病就完。
　　2009年8月1日，一辆挂着九江牌照的小汽车停在了南昌市青山南路739号大院的门前，从车上下来几位农民打扮的人，其中一位年龄较大的男性手里拿着一纸带厚厚的X光胶片。

　　大院铁门紧紧锁着，16层高的大楼内空无一人。“南昌市劳动医院”和“南昌市工伤医疗康复中心”两个醒目的招牌挂在墙上。

　　“请问，这里是劳动医院吗？”一位农民从门卫的窗口探身问道。

　　“是啊，不过已经倒闭了。”门卫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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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字反映出的问题

　　记者不久前在随“国家安全生产万里行”的采访中了解到，江西省共有工业企业法人单位3万余家，其中采矿业3866家，制造业26172家，在工业企业法人单位的就业人员有1913958人，其中采矿业237330人，制造业1556047人。主要职业病是尘肺病，其次是职业中毒。在上述企业中，职业病危害较严重的是煤炭、有色金属、冶金、建材、化工、机械等20多个行业。据职业病报表统计，截至2007年，江西省有尘肺病患者1.5万余人，主要分布在煤炭、有色金属、冶金等行业。2007年新发尘肺报告病例249人，急慢性中毒也呈逐年上升趋势。

　　目前，江西省的11个设区市、99个县（市、区）的卫生监督机构和疾控中心均开展了职业卫生监督与职业病防治工作。全省共有卫生监督员2327人，其中专（兼）职职业与放射卫生监督人员仅239人，职业病防治机构和疾控中心共有专业技术人员2679人，其中专（兼）职从事职业与放射卫生专业技术人员仅315人。
防治职业病 隐忧仍在 李法明 画

　　该组数字反映出，职业病防治机构中的专业监督人员和专业技术人员严重不足，与全省就业职工总数之比差距巨大。虽然，江西全省已经建立起职业病防治网络，各设区市卫生监督机构与疾病预防控制机构都分别设立了职业卫生职能科室。但人员编制不够，监管力量不足的问题十分突出。

　　在作业场所职业卫生监管职能划转到安全生产监管部门后，相关机构人员编制却没有跟上，监管执法力量严重不足。江西省安监局虽然单独设立了职业安全健康监督管理处，但是，市、县安监局目前还没有单独设立职业安全健康监管机构，也没有增配相关工作人员。市局科室一般只有2～3人，县局常常是几个科室合署办公，人员配置与担当的职责严重失衡。

　　职业病防治是重中之重

　　今年夏季，记者先后进行了两次重要的采访，一是建设中的南莆铁路，二是安全生产万里行。两次采访选点主要是隧道、桥梁、矿山、采石场等，主要对象几乎是清一色的农民工。

　　记者所见，在矿区、采场和隧道里工作的工人几乎没有一人配戴了口罩，记者曾经问一位业主：“你们是否为工人配发防尘口罩？”“都发了。”“工人们为什么不戴？”“没有这个习惯。不过，我们的采矿已经由风钻改为了水钻。”

　　记者反过身问身边的一位工人：“粉尘很大，你怎么不戴口罩？”，得到的回答是：“戴口罩不习惯”。

　　据了解，农民工已成为职业病易高发的最主要群体，记者曾经调查过的江西修水县上衫乡金矿的数百名农民工集体患尘肺病的惨痛教训令人至今难忘。

　　据赣州市2008年统计，该市累计的尘肺病患者已达5000余人，其中农民工尘肺病患者近几年来呈上升趋势。

　　2007年度，江西省开展职业卫生重点监督检查，共检查煤矿、制药与农药生产等企业2926家，在监督检查的企业中应参加职业健康检查的职工人数是200978人，实际参加体检人数只有95665人，体检率为47.6%，有一半多的职工没有参加或根本不在乎职业健康检查。

　　与此同时，2007年江西省重点对小砖窑、小煤矿、小矿山、小作坊“四小”企业及矿山与有关涉尘企业开展职业卫生执法检查，共检查“四小”企业2489户，涉及工人56889名，几乎每个被查“四小”企业都存在程度不同的粉尘或有毒有害物体危害，其中有690多户因违法被处罚。

　　据江西省职业病防治一位知情者分析，大部分农民工因为文化水平低，防病知识缺乏，对职业病的了解几乎为“零”。更有一些不法企业为转移职业危害，逃避职业病防治责任，将有毒有害工序转移给中小企业，或以1年～3年为周期，成批解聘从事有毒有害作业的工人等方式转嫁、逃避职业病防治责任，加重了农民工患职业病的危害。而职业病的诊断手续繁杂，涉及到企业、劳动、医疗等多个部门，门槛之“高”将不少农民工挡在了门外。一些返乡的农民工一病不起，久病长拖，待查出患上职业病后也难以追究业主的责任，更无法负担昂贵的治疗费用。

　　江西省曾于1999年7月1日起实施了《江西省职业病防治条例》，但该条例已于2004年2月6日被江西省人大常委会废止。不久前，一位修水县上杉乡的尘肺病患者向记者反映：“我们好多年前就得了病，现在是检查不起，也治疗不起，得到的一点点补贴看几次病就完了。”

　　在几乎所有的国家和地区，职业病都是由政府或用工单位负责检查和治疗的。中国也不例外。

　　过去，中国的企业大都是国有或集体性质，一些患有职业病的工人得到了较好的诊断、治疗，职业病患者充分享受到了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如今，大批国有企业被改制，民营或私营企业异军突起，用工形式与劳动关系发生了巨大转变。如何提高全民职业健康意识，加强职业病防治，成为政府和用人单位面临的十分重大的课题。

 

　　“不看病了吗？是不是迁到其他地方去了？”

　　“亏本了，一年多以前就倒闭了。”

　　几位九江的农民并不相信这是事实，他们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座高高的大楼，很不情愿地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倒闭了的“劳动医院”

　　南昌市工伤医疗康复中心，称“市劳动医院”，曾经是南昌市名气很大的一家专业医院，下设了十几个科室，有医护人员几百人。记者每天上班几乎都要从医院的门口走过，这儿曾经车水马龙，人头攒动，如今，人去楼空，面目全非。

　　记者再次来到现场，只见门诊部前的墙头，还挂着国家劳动和社会保障部授牌的“工伤康复综合试点单位”、江西省劳动和社会保障厅授牌的“劳动能力鉴定功能检测定点单位”、“伤残职工治疗与康复中心”、南昌市劳动和社会保障局授牌的“南昌市劳动功能鉴定检查中心”以及“城镇职工基本医疗保险”、“太平洋保险”、“市工伤保险”、“市生育保险”、中国人寿保险授牌的“定点医疗机构”。这些招牌足见医院当时的辉煌。

　　这家医院所设有十几个科室，并单独设有“职业病防治科”。据该科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医务人员说：“这是一家曾经很受职工群众欢迎的专业医院，每年都有不少职业病患者来医院就诊，来医院要求检查鉴定职业病的工人也有不少。至于说为什么会倒闭我们也不清楚。”

　　据记者多方了解，南昌市劳动医院之所以会倒闭，主要原因有两点：一是多方拖欠了巨额的医疗费用，导致医院负债累累，无法继续经营而倒闭；二是由于涉及到原南昌市劳动局局长的腐败案件，被停业清算。

　　不管原因何在，但一座楼高16层，号称“一流设备与技术”，“宾馆式病房、中央空调、中心供氧、中心呼叫、中心吸引、电视电话”的现代化专业医院，无声无息地退出了历史舞台。

　　正如那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医生所说：“我们这儿多半看的都是工伤和职业病，为医疗费扯皮的事层出不穷，个人拖，单位拖，医保也拖，再好的医院也拖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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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业病门槛挡住了谁

 

　　江西省某矿务局一位人士说，过去，在国有企业中，职业病的门槛就已经很高了。如果一个工人得的是职业病，那么企业就必须终生对其负责，不但要负责他的疾病治疗，还要负责他的工资、奖金、福利、疗休养等。现在，企业改成民营了，工人的国有身份没了，谁还来管这些？谁还愿背职业病的包袱？一般高危行业为逃避责任，用工最多不会超过5年。

　　职业病门槛有多高？记者查找到一份卫生部于2002年制定的《职业病诊断与鉴定管理办法》。该办法对诊断机构、诊断、鉴定及监督管理，都提出了十分复杂和苛刻严格的条件。

　　其中规定，申请职业病诊断时应当提供：职业史、既往史；职业健康监护档案复印件；职业健康检查结果；工作场所历年职业病危害因素检测、评价资料；诊断机构要求提供的其他必需的有关材料。

　　没有职业病危害接触史或者健康检查没有发现异常的，诊断机构可以不予受理。

　　职业病诊断机构在进行职业病诊断时，应当组织三名以上取得职业病诊断资格的执业医师进行集体诊断。

　　提供如此多的材料，绝大多数职工是不可能做到的。对于那些受流动性强、环境因素复杂、自身文化低等多重条件限制的农民工而言，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如果对诊断有异议，需要鉴定，那么其鉴定程序是：

　　“当事人对职业病诊断有异议的，在接到职业病诊断证明书之日起30日内，可以向做出诊断的医疗卫生机构所在地设区的市级卫生行政部门申请鉴定。

　　“设区的市级卫生行政部门组织的职业病诊断鉴定委员会负责职业病诊断争议的首次鉴定。

　　“当事人对设区的市级职业病诊断鉴定委员会的鉴定结论不服的，在接到职业病诊断鉴定书之日起15日内，可以向原鉴定机构所在地省级卫生行政部门申请再鉴定。

　　“省级职业病诊断鉴定委员会的鉴定为最终鉴定。”

　　诊断和鉴定是一个漫长而又痛苦的过程！就是读一遍这些由低到高、严密复杂的职业病鉴定程序就能把人弄晕。可以想像，那些饱受职业病痛折磨的工人们在一个个机构之间痛苦而无助的奔走时，将会伴随多么巨大的身心创伤。

　　2002年至今，江西省共诊断职业病例1032人，其中尘肺病例为956人，职业中毒等其他职业病例73人；2007年全省仅诊断出249例尘肺病。

　　一位业内人士说：“职业病门槛很高，实际上的职业病患者人数远大于此。”

 

　　职业病防治的法制建设滞后

 

　　江西省有关部门坦承：“职业病危害在一些地区十分严重，主要问题是：一些用人单位未能履行法定的职业病防治责任，致使劳动者的健康权益得不到保障；地方保护主义为招商引资，降低准入门槛和监管要求，甚至对开展职业卫生监督执法进行限制；职业病防治工作投入严重不足，致使职业卫生监督和职业病防治技术服务力量薄弱，工作经费和仪器设备严重缺乏。”

　　为强化作业场所职业卫生监督管理工作，国家将作业场所职业卫生安全纳入企业安全生产条件审查范围，同时，将职业卫生检查内容列入安全生产检查范围。

　　虽然作业场所职业卫生监管已纳入安全生产范围，但缺乏相应的执法依据。目前的《职业病防治法》、《使用有毒物品劳动保护条例》的执法主体是卫生行政部门，职业卫生安全许可实施机关也是卫生行政部门，安全生产监管部门开展职业安全健康执法和实施职业卫生安全许可，缺乏法律依据。

　　另外，从监管体制机制来看，卫生行政部门和安监部门各有各的职责范围，这就造成了卫生行政部门不管现场监督，无法控制企业；安全生产监管部门不管事前监督，无法从源头控制，整个监管工作脱节，实际上只有责任，却没有履行职责的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