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怀念小时候的春节,那是怎样幸福的一种感觉啊!
从小在二姑家长大,关于春节的记忆也都是留在那个院落里的。那时候的东北好像特别冷,春节前院子里的积雪就足有2尺厚。每年春节都是有任务的,二姑命令我和辉哥把前院的雪都推到后院去。可能是为了让前院更干净整齐,后院的积雪融化了也是很好的肥料,第二年的蔬菜长得格外好。这可是一个大工程,通常我和辉哥都要干上一两天。戴着大厚棉手套,我们那叫“手闷儿”,帽子围巾裹好了,才敢出屋。我给辉哥撑袋子,他拿铁锹撮了雪往袋子里倒,雪很蓬松,入冬以来的雪一点都没融化过,三五锹就是一袋子。装满了两袋子就放到爬犁上,辉哥在前面拉,我在后面扶着,拉到后院倒在雪地上。还不能成堆,说是不吉利,辉哥再铲几下,铺平了,算是完成一趟。回来时还是辉哥拉爬犁,有时我会坐上去,就觉得回来的路怎么那么近。其实前院后院确实不远,中间就是一栋房嘛,十几米的距离。这样往返三五次就冷了,回屋歇歇,在暖气上烤烤手,然后再接着弄。感觉这是一个仪式,清完前院的雪,就要过年了。
一般不到腊月二十,我妈就会来了,给我送新衣裳。我跟我妈不亲,因为一年也见不上几次,倒是很期待新衣裳。赶快上炕换上,高兴,特别高兴。新衣服都是做的,有一年是一件绿色的条绒蝙蝠衫,小伙伴们羡慕极了,每次穿上那件衣服我都很骄傲。新衣服脱下来后就放在西屋,西屋没有人住,有点冷,但是小朋友来玩,我还是要故意带她去西屋玩,然后好像突然想起来似的说,给你看看我的新衣裳吧,呵呵,小孩子的狡猾。
大姑家的两个女儿每年过年前都会来看我奶奶,拎几个苹果,几个冻梨,都是刚从街上买来给她们家孩子的。奶奶留她们吃顿午饭,但是不收她们东西,就那几个果儿,快拿回去吧。她们吃完饭拿着二姑给的年货就走了,等二姑送她们回来,我就从旮旯里拿出个苹果说,偷她们一个。二姑和奶奶就笑着说,这两个抠门丫头,是得偷她们一个。
过年的灯笼都是辉哥自己用纸糊,这是晚上干的活儿,得做上两三天。奶奶会剪“云彩卷”,就是祥云,贴在灯笼的“腰上”。这手艺一般人不会,邻居们糊灯笼都得来找奶奶。我会趁机央求奶奶给我剪几个“小人”,手拉着手的,坐在凳子上的,叼着烟袋的,惟妙惟肖,跟现在流行的小红人有得一拼。辉哥也会给我做一个小灯笼,四面是玻璃粘的,里面用铁丝弯一个架儿,放上蜡烛,用手提着,别提多神气了。
终于到了腊月二十九晚上,二姑把新袜子新线衣找出来放在枕头旁,就等着一觉醒来过年了。我就像所有期待圣诞礼物的小朋友一样,带着梦想睡着了。
第二天早早醒来,穿上新衣服,从里到外都是新的。二姑给擦了粉,是秋月牌的,擦了腮红,还给画了眉毛。新买的粉绸子,我们叫“绫子”,扎成花儿,系在发卡上,带在头上感觉自己像个公主,那叫一个美!
当然还有压岁钱,二姑每年都给我10块钱,有时是崭新的毛票,有时是大钢镚。10块钱在当时已经是巨款了,能买很多东西。但是我不花,攒着,装在一个黑钱包里,藏好了。最后这些压岁钱还是被骗走了,大哥大姐总跟我借,可是从来没还过。
家里那边对三十晚上那顿饭很重视,说是晚饭,其实是下午两三点钟吃的。最喜欢二姑做的凉菜,炝肚丝,炝黄花菜,炝银耳,这可是平常吃不到的稀罕物。二姑还会给我做个拔丝地瓜,好吃好吃。吃饭之前要放炮的,家家都在暗暗的比,谁家的饭吃得早,谁家的鞭炮响。辉哥点上两根香,我俩一起到院里放炮。大挂鞭是挂起来的,每次听见这个响,我的心都扑扑的跳着,兴奋不已。我负责放二踢脚,不是我胆子大,是这个炮“捻”长,我有足够的时间跑开。放炮的时候奶奶和二姑站在屋里的窗口,看着我们两个撒欢儿。
傍晚就把晚上吃的饺子包出来了,芹菜馅的,每年都是,说是图个来年勤快。我最不爱吃饺子了,但是喜欢包,很小的时候就包的像模像样了。
除夕夜就是吃东西了,冻梨,冻苹果,冻“花红”,花生,瓜子,吃得小肚鼓鼓的,没一会就困了,所以联欢晚会从来没看全过。
十点多就被叫醒了,这时候总是很不高兴,带着起床气呢。撅着嘴吃了三个饺子,倒头再睡。
还有糖,我倒不爱吃糖,可是喜欢攒糖纸,一张一张都弄平整了,分类别整理好了,塑料的一堆儿,纸的一堆儿,再把每种最喜欢的放在最上面。这可是我的宝贝啊,谁也不许动。看来我现在爱收藏小玩意儿,爱把东西按各种标准分类,也是那时候养成的习惯。
初一开始就有人来串门了,亲戚来看奶奶的,同事来看二姑的,每天都有好几份。记忆中有一次一个黄大爷带着一大家人开着拖拉机来的。小时候很不喜欢这种场合,一个人偷偷躲到西屋玩,吃饭才出来。因为我从小比较乖,所以家里来人吃饭我是可以上桌的,别人家的小孩可没有这待遇。
那时候的罐头真好吃呀!山楂,大秋果,黄太平,简直是世界上最好的美味。二姑家的罐头是不留的,也不转送,就给我吃,辉哥大我8岁,不会跟我抢。打开一瓶分给奶奶两个,二姑两个,辉哥两个,剩下的都是我的。从初一吃到十五,简直太幸福的。
正月十五是很隆重的一个节日,吃完晚饭辉哥就带我出发了。先回我家,辉哥和我大哥去给祖坟送灯,我在家吃我大姐炸的元宵,那时候的元宵是炸着吃的,跟现在的汤圆味道也不一样。辉哥回来就带我上街看灯了。街里热闹极了,有扭秧歌的,踩高跷的,我个子小,只能看见人腿,辉哥把我放在路边树的围栏上,我才能看见那些攒动的人头。辉哥给买个糖葫芦,一路吃一路走一路看。最后一站是生产资料站,当时来讲那是一个有钱的单位,每年都要放很多烟花。好看,真好看!
那时候我多大?八岁?十岁?
总觉得现在的年味儿变淡了,物非人也非了。又要过年了,小小的怅然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