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散文:永不凋谢的“红玫瑰”
散文:永不凋谢的“红玫瑰”
孙守仁
我刚下井那会儿,看到电瓶车牵引着一串煤车,穿梭于漆黑的大巷,很是惊奇。过去井下是马拉车,后改为电瓶车。更为稀奇的是,操车司机是女的。特别是红玫瑰,爱扎一块方巾,红色的,借着车灯,犹似一朵花绽放。每每听到铃当响,一串满载乌金的矿车,擦身而过。我瞥了一眼她,年方二十几岁,跟我年龄相仿,稚嫩的圆脸,洋溢着玫瑰般笑容。她很少说话,默默地驾驶电瓶车,在纵横阡陌巷道疾行。这天,我们采场产煤最多,叫她多备一串空矿车。她对我说:这个好说,我马上去办,你们队生产多少煤炭,我就拉多少。说完,伴随着电车的铃当响,拽走了一串矿车,犹如一条黑色的河流。
那年月,井下产煤多,空矿车却很少,往往队与为车犯争执。头头无奈,叫我去调矿车。自然跟“红玫瑰”打交道了。我对她说:求你了,你每天多给我们采场调一串空矿车,超产奖,有你一份。她仰起头,看我一眼,微微一笑,摇了摇脑袋。我凑近电瓶车旁,对她说:求你了,空矿车搞不到,就该扣我的奖金了。她仍不吱声,显然对我说的话有异议了。待一串空矿车都装满了煤,她连声招呼都没打,开着电瓶车,走了。气得我真想骂她一句,有啥了不起的。
师傅告诉我,不要小瞧她,她是咱矿工后代,初中毕业,就下井当了掘进工,曾是女子掘进队长。矿上考虑女矿工生理条件,撤了掘进队,队员统统分到灯房子,唯独她没离开井下,当上了电瓶车司机。有段巷道,俗称“老虎口”,井口在矿柱上钉块牌子,上面写着:此地危险。因是破碎带,时常掉矸石,有被砸着的。我出于好心,对她说:当心呀!注意观察。对此,她剜了我一眼,意思说,你来几天,我有五年工龄,对井下各条巷道如数家珍。采场的煤越采越多,她往来于车场子。这天,她点低,竟然有辆煤车掉道了,费九牛二虎之力,也没弄上轨道,正巧我跟小刘运矿柱,见她满脸是汗,帮她把煤车抬到轨道上。随后,我丢下一句:别大意,这里破碎带,危险。戴好安全帽,别叫矸石砸着。红玫瑰反而不高兴了,意思说,大老爷们婆婆妈妈的。既然我选择当矿工,还怕危险吗?
小刘跟我住一个宿舍,他对我说,你对红玫瑰很关心。你不知道,她是有名的小辣椒,若娶她做媳妇,天天得跪搓衣板。其实,我打心里喜欢她,干活认真,风风火火。自然要关心她了。在我去培训班学习之际,红玫瑰却出事了,
那天临下班前,也是最后一趟车,那串煤车经过破碎带,“啪”的一声,从顶板掉下一堆矸石,不偏不倚砸在她的身上,致使她昏迷不醒。出于认识,我晚上去矿医院探望她,医生说:她大脑神经严重受损,弄不好变成植物人。当时,她听有人谈话,微微睁开了眼睛,瞥了一眼窗台上的红玫瑰花,嘴角扯着淡淡的笑。没过几天,传来了消息,红玫瑰不在了,据说临终前,她留下一句话:我属于煤矿的,让我的红围巾变成一朵花,永远绽放在井巷中……
再后来,采场的电瓶车司机,又换成一个女的,也扎着红围巾。跟红玫瑰长得一模一样,我琢磨着,难道她俩是双胞胎,妹承姐业。红围巾说:我是她的亲妹妹,小她两岁,技校毕业。我上下打量一番,很想说,你干啥不好,非到井下开电瓶车,她看我一眼,露出一口小白牙,脸上写着笑容。忽有一天,我们同乘一趟人车(拉上下班矿工的矿车)升井,刚要到灯房交灯,她突然叫住了我,你就是枫叶吧,我愣住了,难道她认识我。我点了点头。她很哀伤地说:我从姐姐的遗物中,找到一封写给你的信,说着把信递给我。回到宿舍后,展开信,字里行间表露红玫瑰对我的爱慕之情,皆因我是中专毕业生,怕配不上我,她没敢跟我处对象……实际上,我早看出来了,只不过我们没敢表达而已。此时,我突然想起秋瑾赞玫瑰的诗:闻道江南种玉堂,折来和露斗新妆。却疑桃李夸三色,得占春光第一香。打这以后,我跟红围巾成了朋友,她一口一个一个枫哥地叫着,叫得我羞红了脸。我也把她挂在嘴边,往往这时,她向我抛来一个妩媚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