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怀念“蜀娃”

孙守仁

每每看到翻斗车，我就想起鼻子翘翘的身体瘦瘦的“蜀娃”。

那是20世纪60年代中期，我们老铁（铁道兵）在大兴安岭修铁路，其中蒙克山隧道归我们团开凿。隧道长290米，采用打眼放炮，崩出来的石碴，运出峒外。蜀娃是运碴工，在这条500米长的铁道线上像燕子般来回穿梭。因是下坡道，他手握闸把。说是闸，倒不如是说用木杆把翻斗车别住，以限制车速，否则极易跑车，后果不堪设想。

这天太阳很毒，满坡满岭的林木，郁郁葱葱，蜀娃用手擦把汗，推着空车往峒里走，因为是上坡，推着较费力，我搭把手。我们俩边推车边聊，知道他是天府之国的，入伍时刚满18岁。因年纪小，身体单薄，班长叫他推车，其实这活并不轻巧，弄不好有生命危险的。在这条排碴道，曾发生过三起事故，不是翻车，就是跑车，没死人，但推车的，都落下了残疾。我对他说，搂闸时用力不要过猛，目视前方。他冲我笑了笑。那时的我，负责隧道施工技术。虽是个兵，但我入伍前，中专毕业，曾采过煤，打过巷道，或许有些经验。首长拿我当干部用。有几天，我到团里开会，待我回来后，发现推翻斗车的是个大个子，他对我说：大前天，天下着雪，路太滑，蜀娃手中的“闸”别折了，结果车翻了，左腿骨折了，送进了团卫生队。卫生队离隧道20多里，抽不出时间，我没有探望他，但我时时牵挂于他，夜晚做梦，都梦见了他。

一晃时间过去仨儿月。排碴道又出现蜀娃的身影。我跟他打了招呼，他仍以前那样乐观向上，冲我嘿嘿一笑。我问他，腿好了吗？他微微地点了头。此时，道眼上有块石头，翻斗车像钉住一样。他叫我推着车，别松手。我发现他腿瘸了，顿时，心头一紧，怎么会是这样。他告诉我，由于医生技术不过硬，骨头没接上，白白住了两个月医院，说到这里，他很委屈地说：若不是受伤了，背不住会获得一张喜报。我说：你腿这样，还来推车，吃得消吗？他说班里缺人手，我自报奋勇的，不怨他人。没出一个礼拜，蜀娃不见了，卫生队来车，接他到师部医院。我祈祷：别再摊上二百五大夫，祈祷他快快归来。

时间荏苒，又过去仨儿个月，蜀娃回到驻地。又干起老行当，好像那翻斗车是属于他的，排碴道上又出现他一瘸一拐的身影。我心里不是滋味，这次医生重新给他接骨，会是好的结果吧。他告诉我，这次骨头是接上了，只是落下残疾。若是退伍回乡，别说对象不好找，工作更难提了。我抱打不平，命运咋能这样眷顾蜀娃呢！他看出我的表情，拍着我的肩膀说：这有什么呀？我曾在大兴安岭修过铁路，青春在这里闪光。听了他的话，我觉得愧疚，小小年纪，思想觉悟蛮高的，像这样的兵，何止他一个。

再后来，我听说，排碴道出事了，那是个雨天，由于路滑，排碴道的尽头有四个扒碴的，不知为何，那翻斗车耍起脾气，不听使唤了，闸也搂不住了，蜀娃怕轧住他们，硬是把腿伸进车轱辘里，车是停住了，那四个战友的生命保住了，他却永远离开了……此时，雨停了，天放晴了，一抹彩虹在蒙克山上空久久停留，我猜想，那彩虹莫不过是蜀娃吧！

铮铮不屈志，巍巍兴安魂。铁道兵在大兴安岭创造了人间奇迹，修筑千里铁道线。

党和政府没有忘记我们，并在加格达奇专门为老铁建了个纪念馆，记载那段刻骨铭心的历史，还有为其捐躯的兵们，每每想起那段经历，我更加怀念起蜀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