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鲍捉鬼
盲井绞车房,有一种似风非风似雨非雨的声音,直往老鲍耳朵眼儿里钻,搅得他六神无主。他索性走下了操作台,在峒室内搜寻个遍,什么也没发现。他心里画魂,今个儿,盲井绞车房摆的哪门邪,竟然闹起鬼来。他抓起电话,吃惊地问:“咋回事,负320水平咋没什么人干活?”不知调度老王咋回答的,竟把他逗乐了。他狠狠砸了一下脑袋,啊呀呀,看我这记性,咋把这事给忘了,盲井下面水太大,停了两个采掘工作面。
咳!干了近30年窑,头一回当班没活干,老鲍腻歪得百无聊赖。他打开自带的保暖杯,仰起脖喝了一口,“哟!好香。”这是小舅子从杭州给捎来的龙井茶。这辈子,他没离开过黑咕隆咚的井下,没离绞车司机这一行。同行在井上开绞车,穿得体面得很,惟独他长年守在盲井绞车房,提升深部煤与矸石。他对矿井各个水平巷道如数家珍,甚至哪个采场容易出事,都一清二楚。想着想着,“扑哧”一声笑了,再有两年,该回家抱孙子去了!
蓦然,那怪怪的声音又袭来了,老鲍阔脸痉挛了一下。他侧耳静听,“都快当爷爷了,咋还自己吓唬自己呢,真没出息!”
“铃———”吓得老鲍一激灵,他忙不迭抢过话筒。电话是调度老王打来的,“你小子,挺美呀,白拿一天工钱!”他心里有些不悦,“不行,咱俩换换岗!”他刚要撂下电话,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悄声说:“绞车房里有鬼,我听到了一种怪怪的声音,好吓人呀!”“神经病!”调度老王挂机了。此时,老鲍心乱如麻,绞车司机安全培训时,矿井透水淹人的画面,鬼使神差地浮现在眼前,顿觉后背冷飕飕的。
时间过去了大半个班。那怪怪的声音,同他捉起了迷藏。时大时小,时强时弱,始终没离开他耳畔,他惶惶不安起来。再仔细一听,又什么都没有了。他咧嘴笑了,都快当爷爷了,还发什么神经呢。
不知为什么,那怪怪的声音,在老鲍脑袋里挥之不去。他有些后怕,咋的了,是神经错乱?这若叫老伴知道,准招来一顿唠叨。
不对,那怪怪的声音,好似海啸,像山洪爆发……他狠劲摇晃脑袋,大声吼道:“你到底是什么,竟敢跟我藏猫猫?”他在绞车房踱来踱去,像个精神病患者一样,烦躁不安。无奈,他步出了绞车房,顺着斜巷一直往下走。
蓦然,那水呼呼往上涨,且伴随着一种怪怪的声音,骇得他调头往绞车房跑。他操起电话,对调度老王上气不接下气地喊:“井下透水了!井下透水了!”他把自己观察的情况一五一十作了汇报。末了,调度老王关切地说:“那你怎么办?”
“不用管我了,赶快下令撤人吧!”
在负320水平作业的,有300多号人……安全撤离了井下。
没过两个钟头,水淹没了井下作业地点。
据说,那股凶猛的洪水,是邻近报废矿井蹿过来的,以每小时10000立方米的速度,冲垮了煤柱,涌入这个矿井的。
井下的矿工们安全转移了,而老鲍仍困在井下,工友们焦急地等待着,一小时,两小时……直至朝霞满天时,他才疲惫地走出了黑洞洞的矿井。
矿长问他是怎么上来的,他喘着粗气说:“我是从报废的井巷爬上来的。”老鲍成了矿上的英雄,媒体找他采访,谈起井下捉鬼之事,他仍一脸严肃,神神兮兮地说:“那声音怪怪的,像风又像雨……”记者被感动了,他却呜呜地哭了,“好悬呀,怕不是我们爷俩再也见不到面了!”
(此文曾刊登于2006年10月20日《工人日报》)